从此流落江湖。大约四五年以后夜宿一个小寨遇到一伙强盗入村抢劫,他奋起反抗,终因寡不敌众被捉住了,匪首欣赏他的武功,逼着他上山入伙,李阿亮心想这个世道好人哪有路走,反正自己也没有地方可去就留下了。
陆方晓已然从杂乱无章的叙述中弄清了这位不速之客的身世,李阿亮依旧没有住口的意思,他悲从中来,断断续续颠三倒四地重复着刚讲过的故事,时而哭泣时而怒骂,声音越来越低,终于一头伏倒在桌面上,脑袋一歪睡着了。陆方晓默默无语地看着他,颇有几分感慨。“子欲善而民善矣”,倘若世人都好好待他,想必他也不会沦为盗匪吧。我该拿他怎么办呢,就这样让他走了?陆方晓沉思着站起身来,倒背着手在房间里慢慢地走来走去。看这个人也是个堂堂的七尺男儿,一身的好武功,如果就这样出得门去,早晚还是死路一条,未免有些可惜了。佛家云“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罢了,不如就把他留下,,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倒是个用得着的人,有他一身本事跟在左右,出门会安全得多,对,就是这个主意。
李阿亮一觉醒来已经是夜半三更了。陆方晓招呼他洗了把脸,沉吟一下说道:“现在你可以走了,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李阿亮酒劲显然还没有完全过去,听了这话又激动起来,他手指着天发誓一样说:“你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有报答,再提别的就太不识抬举了,记住,从今往后江湖上有李阿亮这个朋友,有事但凡用得着我招呼一声,不管山高水远我都会赶来。”
陆方晓点点头爽快地说:“好,我交你这个朋友,既然是朋友你的事我就不能不管,我觉得在江湖上行走早晚会有个闪失,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着呢,不如别走了就留下跟着我做事,好歹比现在的日子过得安稳,你愿意吗?”
听了这话李阿亮晃了晃头,这不是做梦吧?他竭力睁大眼睛盯着陆方晓,对方的脸上满是真诚憨厚的笑容,正和颜悦色地望着自己。李阿亮的酒劲一下醒了八分,只觉得胸口热乎乎的,真想一把搂住对方肩膀,跟他说“够朋友,今生今世我跟你走遍天涯”。可他动也没动:陆老爷是个什么身份自己又是什么人,李阿亮明明白白。他既感激又为难,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陆方晓多精明,一眼就看出他有心事:“阿亮,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凡事有我担着。”
“如果能跟着老爷那是我的福分,哪能不愿意呢,”说着李阿亮把脸扭到一边,“只是江湖上有规矩,但凡入了伙今生今世都不能反悔,我是在沈大哥面前发过毒誓的”
“能不能告诉我这位‘沈大哥’是什么人?”
“我也不瞒你了。就是——沈亚英。”李阿亮一咬牙脱口说出这三个字,紧盯着陆方晓的脸看他有什么反应。
这个沈亚英,字冠南。八岁习武学得一身好功夫,16岁投入湘军忠字营,他心狠手辣打仗凶猛几年下来戴上个五品蓝顶,管辖一百多人,按今天来说相当个连长,这是个芝麻大小的官,整天被人呼来喝去的,沈亚英可不是甘居人下之辈,一怒之下当了土匪。1911年武昌起义爆发,他更名沈鸿英投了同盟会,民国初年天下纷争,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沈鸿英却如鱼得水成为拥兵自重的一方军阀,忽而“效忠”北洋政府忽而“追随”孙中山先生,阴险狡诈,反复无常,成为民国史上的风云人物,这都是后话。
听到这个名字陆方晓暗暗吃了一惊。这个名震全省的惯匪谁不知道,他狡诈凶狠杀人不眨眼睛,收留他的手下罪过可不轻啊。可话已出口怎么能收回来呢,再说他也实在不愿意失去这个有用的人,陆方晓飞快地思索着。留下李阿亮是有风险,可焉知不是好事。沈亚英盘踞姑婆山横行桂北,贺县就在他眼皮底下,要在这儿做生意这伙惯匪可是大患,如果能借眼前这个人和他攀上关系倒也是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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