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文在紫檀椅上坐着,好像睡着了一般,许久不发一言。这紫檀椅用料极其名贵,做工又极其精致,平常时分,赵志文坐在椅子上,自然会凭生惬意,心满意足,然而,在今夜,这光滑如镜的椅子上仿佛生出了倒刺,赵志文坐在椅子上好似坐在了仙人掌上,如坐针毡。
赵志文别别扭扭地坐着,不发一言,李虎臣也安安稳稳地坐着,不置一词,琉璃阁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好似午夜的荒原,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俄顷,赵志文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驾驶着扁舟左冲右突,终于摆脱了海啸的袭扰,来到一片宁静的港湾,气喘吁吁地说:“虎臣兄弟,话不投缘半句多,茶逢知己千杯少,好事成双,劳驾你再沏一泡功夫茶,咱们兄弟两个秉烛夜谈,不欢不散。”
李虎臣闻言,好似一支蜡烛被点燃了,蓦然焕发出了无限光彩,笑呵呵地说道:“若论别的事情,我未必趁手,捉襟见肘,说不得要贻笑大方,但说到这泡茶,不是我吹牛,上嘴皮挨天,下嘴皮接地,弹指之间,管保手到擒来。”
泡茶,李虎臣果然轻车熟路,雷厉风行,立竿见影,不一会儿,一壶巴适的功夫茶便布置停当,手擎茶壶,凤凰三点头,一口气斟了两杯茶,推给赵志文一杯,自己也含一杯在手,好似南极仙翁,笑邀天下,怡然自得。
赵志文郑重其事地端起茶杯,照例是一观,二嗅,三饮,待三部曲施完,小心翼翼地搁下茶杯,说:“佐酒须得花生米,佐茶须得真心话。虎臣兄弟,梁山寺里的那宗命案,志武跟我讲过了,无垢和尚是死于剑先生之手。这剑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最是嫉恶如仇,有道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无垢和尚作为空门中人,死于剑先生之手,总是未遵清规戒律,凭生贪念所致。和尚的归途本就是西方极乐世界,早死早超生,逝者已矣,这是他命里注定的事儿,咱们且不去论他,但据剑先生讲,这无垢和尚与他交手时,还有两个伴当在旁掠阵,禅茶一味,灵光普照,你消息灵通,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可知晓这两个伴当究竟是何许人也?”
李虎臣将茶杯捧在手里,慢悠悠地转着圈儿,好似在磨豆浆一般,用带着戏谑的口吻说:“我有个朋友说,这天底下最色的是和尚,最浪的是尼姑,为什么呢,因为,寺庙也好,尼姑庵也好,大抵都有庙产,而且广有信众布施,从来都是不缺吃缺穿的,饱暖思嘛。依我看,这无垢和尚便是静极思动的一个花和尚,他究竟吃没吃到葡萄,我不知道,因为已经死无对证,但有一条可以肯定,他凭生了吃葡萄的心。有道是好马不吃回头草,一个和尚,从红尘中来,又往红尘中走,有这样的结局,并不值得使人大惊小怪,俗话说得好,心猿意马,作茧自缚,咎由自取嘛,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赵志文听到这儿,背脊处忽然莫名其妙地生起了一丛冷气,好似三年没洗澡一般,很不自在,忍不住插话说:“素日里我看虎臣兄弟文质彬彬的,想不到骨子里却是如此刚硬,是非分明,你这番话,字字诛心,我看可以作为无垢和尚的盖棺定论了。哎,这世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人又何止无垢和尚一人呢,他死了可倒好,眼不能见耳不能闻,一了百了,若是他还有一口气在,听见你这番话,羞也该羞死了。”
赵志文的话暗含机锋,李虎臣却不以为意,继续旋转着茶杯,好似个说书的先生,娓娓而道,侃侃而谈:“人各有志,志文兄你喜欢看戏,我喜欢听鼓词儿,年复一年,耳濡目染,你起兴处能吊着嗓子唱上一通,我起兴处也可抱着膀子说上几句。戏也好,词也罢,里头有句口头禅,叫做无巧不成书。
志文兄,我说过我是个闲散之人,闲云野鹤,安贫乐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十分心思倒有八分心思都在茶道上,说句清高的话,除开茶之一道,旁的事儿,要么是经天纬地,要么是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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