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酒宴。请客的人独辟蹊径,吃席的人别开生面,杯箸交错,你在看我,我在看你,好似一群饿狼,刚刚从沙漠里逃将出来,劫后余生,馋犯酒食,狼吞虎咽。
讨口子占岩窝,有个先来后到。刘一手是第一个入席的人,后来的这起子人,尽管都是一方豪客,素日里颐指气使,锦衣玉食,但入了乡就得随俗,甭管你平日里尾巴有多粗有多长,这档口都得乖乖儿夹着,纹丝不露。西施惊艳,东施效颦,刘一手只顾吃喝,不发一言,众人便也只顾吃喝,缄口结舌。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缘半句多。这样一桌子筵席,这样一帮子吃席的人,看似大大方方,实际上却是别别扭扭,十分尴尬。但就是这样一个尴尬的筵席,众人竟然吃喝得津津有味,饶是酒肉满腹,彼此已然不堪重负,偏生舍不得离席,直从太阳临穹吃喝到明月当空,犹自意犹未尽。
酒真是个十足的淘气包,素日里,刘一手不想喝醉的时候,三两杯老酒下肚,便醉得一塌糊涂;可今儿个真是蹊跷得很,十万火急地想谋一醉,可这酒好似变了性儿,不仅不醉人,而且使人越喝越清醒,越喝越兴奋。
拿人家的东西手短,吃人家的东西嘴软。刘一手一时一刻不离席,众人吃喝时久,不仅嘴软了,腿也跟着变软了,像两团奶酪,也自离不了席。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在一旁伺候的伙计们一个个像成熟了的向日葵,头垂得一个比一个低。放下酒杯,刘一手忽然感觉有些内急,初始相对无言,此刻更不打招呼,径自起身朝茅房走去。
少时,当刘一手从茅房回到宴会厅,但见灯火辉煌,除了几个东倒西歪的伙计,偌大的一个宴会厅再也没有一个人影儿,那起子蹭吃蹭喝的江湖豪客好似空气一般,早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一手淡淡一笑,越过伙计,重新回到筵席上,游目四顾,但见偌大一张席面,此刻已是杯盘狼藉,残花败柳,看着看着,忍不住犯恶心,再也提不起丁点儿食欲。
恰似桃花运一般,心里火烧火燎地希望撞见它时,它不知藏匿在哪个犄角旮旯,鬼影儿都不见;不希望撞见它时,他偏生又像附骨之蛆一般,如影随形,接二连三,说来便来。
倚在镂空雕刻着飞龙吐火的红木椅上,刘一手心潮澎湃,好似煮沸的油锅,翻江倒海,身子忽然之间变得沉重起来,好似他先头喝得并不是美酒佳酿,而是水银,装在杯子里轻如鸿毛,喝进胃里便重如泰山。
泰山压顶,势不可挡。刘一手驰骋江湖,素来只需一只手,任何疑难杂症便可迎刃而解,但此刻局势甚为严峻,他双手并用,使出吃奶的劲儿,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竟仍不济事,直如蚂蚁撼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徒劳无功。
对于伙计而言,三教九流的人都招呼得,唯独一种人使得他们伤脑筋,黔驴技穷,不知所措。这种人便是吃醉了酒的人,因为,这类人最是蛮不讲理,你说东他必然说西,你绕到西他又回到东,整个一太极高手,如封似闭,让你无处进攻,无处防守,唯一的法子便是以静制动,干耗着,待到他酒意消退,一切问题自然冰雪消融。
帅府酒楼的伙计都是老油条了,经见丰富,自然晓得其中关窍,便不做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寒夜深沉,该打瞌睡的打瞌睡,该扯呼噜的扯呼噜。
刘一手跟那压顶的泰山搏斗了一回,终于是实力悬殊,败下阵来,累得筋疲力尽,未几,便也打起了呼噜。
蓦然,刘一手但觉热浪滔天,霞光万丈,好似火烧云,心里一惊,十分酒意便醒了七八分。睁开双眼,环顾四周,这一瞧便三魂离体七魄飞遁,原来竟已置身在茫茫火海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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