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的人不过是依托个夜眠七尺之床,或修身养性,或养精蓄锐,或寻欢作乐,或抵足秘谈;今儿个忽然风向一变,乾坤颠倒,可把剑门街上各个酒楼客栈的厨子给忙坏了,走路都似踩着风火轮子,恰似一阵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跟打仗似的,前有催命无常,后有督战将官,只好憋着丹田气,鼓着全身劲,拼着一条命,勇往直前,冲锋陷阵。
喝茶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如同蜗牛;喝酒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如同脱兔。刘一手是个豪迈人,素日在家便有个贪杯的癖好,此次接到无名书函,与川北英豪会盟于剑门,图谋事大,出门之际便给自己立下了一个规矩,从剑门归来之前,滴酒不沾。
‘一手’可遮天,‘一手’可蔽日,这世上但凡敢以此命名的人,自然有些独到之处,为旁人所不能及。刘一手的手终年插在衣兜里,无论严寒酷暑,除了吃饭喝酒,鲜少见天日;若是有朝一日,谁能当面瞧见刘一手的手在眼面前晃过来晃过去,那么,他便可以制备棺椁交代后事了。
来剑门已是好几日,这几日光阴,刘一手早晚瞧着旁人推杯换盏,喝得脸红脖子粗,胃里的馋虫终日闹腾得不可开交,恰似一群杀人不眨眼的草寇,闹闹哄哄,张牙舞爪,意图造反。
连日来,刘一手被一群馋虫围困,早晚四面楚歌,备受煎熬,度日如年。然而,刘一手毕竟是刘一手,他骨子里的血与寻常人的血大不相同,这血好似一座海子,一刀砍出个豁口,那殷红的血液便奔涌而出,形成了一道三尺宽的护城河。三尺之距,对于世人而言,算不得天堑,简直就是坦途,但对于这些馋虫来说,这咫尺之距,便如天涯之隔,不得舟楫,万难飞渡。
依靠着护城河铁锁横江,刘一手尽管旦夕与闻鼓角争鸣,心烦意乱,食不安心,寝不安席,到底还是箭矢不及,毫发无伤。
饿死胆儿小的,撑死胆儿大的。敢在剑门的一亩三分地上有所图谋,刘一手的胆子当然不算小,然而,凤凰斧惊鸿一现,刘一手心里情不自禁地便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从酒席上告辞出来,刘一手忽然感觉身子轻如鹅毛,好想酩酊大醉一场。
恰似憋着一泡尿,刘一手战战兢兢地蹿进帅府酒楼,张嘴便要了一桌酒席。刘一手是川北地面上的一个响当当的头面人物,素来为各路豪杰所仰慕,此次相会于剑门,这起子人早想跟刘一手共谋一醉,奈何他连日来清心寡欲,好似个游方和尚,众人虽有心攀附,始终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
柳暗花明又一村,峰回路转显乾坤。刘一手倚窗而坐,眼前摆着一张琳琅满目的席面,水陆齐备,酒肉飘香,使人观之赏心悦目,闻之食指大动。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世人皆知有一种捕鱼的方式叫做张网以待,殊不知这世间还有一种宴客的方式与此殊途同归,有异曲同工之妙,乃叫做张席以待。天上九头鸟,地上江湖佬。此时此刻,在这帅府酒楼旅居的都是些七巧玲珑的人,只需瞧上一眼,便心照不宣,晓得刘一手玩得是守株待兔c请君入瓮的把戏。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筵席就摆在大厅里,张目可见,于是,侯向阳不请自来,大大方方地坐到了桌子跟前儿,端起酒杯就喝,好似在自己家一样随随便便,无拘无束;前有楷模,后有效仿,未几,魏一鸣,秦晓婉,高正榜,袁崇山c袁崇海昆仲也学着侯向阳的式样大大咧咧地来到筵席跟前儿,从容坐定,吃喝起来;后来,范世杰,邓思闯,陶三江,小白龙等人也自来到席前,气定神闲地安坐下来,并不客套,拿起筷子就吃,端起酒杯就喝,全然一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称分金银的豪客做派。
酒菜是珍馐佳肴,桌椅更是名贵佳品。偌大的一张席面,不消多时便坐得满满当当。刘一手淡看众人入席,既不相邀,也不拒绝,自始至终,他自端杯,自吃自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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