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知学堂的三进后厅之中,躺在罗汉床上的任重山脸色煞白。儿子任常继在一旁伺服了老半天,替他更换污衣,清理身上淤血污渍,端食递水,助他行动便溺。
平日养尊处优的大少,手忙脚乱,满头大汗,身上的衣物换了三身,现在又是湿的。好在有同样养尊处优的师弟任重道在,多少也算个人力。更加上有手脚麻利的虎子,很多两位执绔大少都要束手无措的事,才得以解决。
任重山两房妻子,一房小妾,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哭哭啼啼。任常继之母,结发夫人余氏心疼夫君,欲要扶他回房伺候,却被任重山断然拒绝了。
他坚持要留在后厅之中,并命家中一众妇人奴婢,无需前来侍候;夫人小妾,也只能在规定的时间前来探视。
他不愿让妇人们目睹自己的破败之态,所以她们,也注定无法见证自己的重生。
“爹,我一定努力练剑,总有一日,把那任平生砍成个滚地冬瓜,替爹爹报仇雪耻。”好不容易忙完了一切,正擦着汗水的少年狠狠说道。
虎子一言不发,却下意识地将原本放在一旁的长剑,握在手中。
任重道看了一眼身边的师兄弟和躺在罗汉床上的夫子,说道:“学堂的同窗之中。以我们三人的剑术为最高。而我们三人,综合而言,当然是常继师兄的剑术最好。然而论招式精妙,剑招奇巧,常继师兄,又未必如我;论剑心醇厚,劲力精纯,又是虎子更为出众。所以我们不妨以三年为期,互相问剑切磋,苦练剑术,到时谁剑术最高,便由谁去挑战任平生,为夫子报仇。”
任常继面色依然沉重,点点头道:“两位师弟有此拳拳之心,很好;有你们鼎力相助,我就不信他任平生真的不可战胜。只不过,这三年,我会尽力不让两位师弟超越的。”
一直没开口的虎子,咬了咬嘴唇,终于说道:“现在不敢和两位师兄论剑法;但若有三年之期,我虎子为师雪耻之心,不会比两位师兄少了一丝半点。”
……
眼看师兄弟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便要吵闹起来。都是自己惹的祸端,却害师父遭了罪,加上新败之耻,没有人心里能好受,何况都是血气方刚少年。
面无血色的任重山,咳嗽两声。师兄弟仨瞬间安静下来。
他无力地伸出完好的右手,指着三个少年学生道,“自强不息,淬炼心境,凝聚剑意;是男儿本分。只不过,言而有信,恩怨分明,也是男儿本色。一个十一岁的小儿,尚知道出剑之前,先定了规矩;无论胜败,一视同仁。而你们,惹事今天胜的是我,断臂的是那任平生,又当如何?事后反悔,出尔反尔,如此为人,别说自己是行知学堂的人。”
“爹!”
“夫子……”
三个少年,茫然不知所措。
任重山不理三个后辈的疑惑,继续说道:“一颗心,能经得起胜负,容得下对手,放得下悲喜情仇;才有可能蕴养出一颗纯粹剑心。”
“这也是我新败之后,突然省悟的一点粗浅道理。”
因流血过多,心气不济,短短几句话,让任重山咳嗽了好一阵子,才又继续说道:“所以,我以前教你们的,你们今后,都要多加几个疑问。可以扪心自问,也可以师兄弟间,互相切磋问难。”
“但是当务之急,我需要你们做的,就是放下耻辱之心,放下仇恨。这个也是你们淬炼剑心,凝固剑意必须迈过的坎。”
“我并不是说那任平生,你们惹不起,又或者,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受不得别人挑衅。相反,此子戾气浓厚,魔心极重;日后即便成才,也是为祸人间的暴戾之才。道不同,未必就是狭路相逢。也不妨退一步,静观其变。守得住本心,洁身自好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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