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了呢?我想唱就唱,还就要唱得响亮!歌也唱爽了钱也挣了,我管人家怎么看呢!
思来想去,弹上红楼梦里的插曲“枉凝眉”。我颤动起轮指,打出一串动人心弦惹人心伤的起音;随后轻勾慢拢,接连起绵音阵阵,似要心酸得肝肠寸断;种好伏笔后,我深吸两口气,极力将自己的音域拓展到最高最宽,使歌声能传送到最远的地方;如此似出谷黄莺般的女子美声,句句如泣如诉,声声婉转动听,席卷着夜色,飘窗入户过街走巷,令人忍不住频频回首驻足四望,那音色美妙得不由你侧耳倾听:
一个是阆苑仙葩
一个是美玉无暇
若说没奇缘
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
如何心事 终虚话
啊
一个枉自嗟呀
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
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能有
多少泪珠儿
怎禁得
秋流到冬季 春流到夏
啊
我是一个很容易被音乐感染的人,从我拔出第一个音开始,便会忘记周边的一切,忘情沉醉在歌声曲声勾织串连出的意境中,踏着歌声我仿佛正走进那层层叠叠的烟雨红楼,摇身一变成了个多情又命苦的丫头,又像是被赵受益玩腻了打进冷宫的小老婆,一个人躲在花树下拿着铁锹铲着土,无限自怜无限伤感地将落在地上的花瓣一片片拾起来,捧成一把轻轻埋进土坑里“葬花”。我喜欢将一首入境的曲子翻来覆去地弹,那歌声也就随着琴声接连不断地唱,直到瑞新凑到帘子跟前,喜滋滋地对我轻声说了句“成啦”我才回转过神。从曲中醒过来后,我一敲额头:吃饱了没事儿自己跑去葬个什么花?
于是歌停,琴止。我掀开帘子想看看外面有客人来了没有,刚探出身差点没把我吓得脚底打滑:又是“座满”。
虽说我躲在屏风里弹唱,原本就是为了招揽吸引顾客,可从一个客人都没有突然变成所有板凳上,连过道上都站着人时,自己仍是禁不住有些慌乱。第一个下意识就是摸自己脸上这纱还在不在,然后松了口气:纱还系着。可这个动作又恰巧成了个暗语,似乎在提醒诸位听众:相信大家都认为我的歌曲琴技相当不错吧,你们想看我长得什么样子吗?
果不其然,所有的目光三面六方齐刷刷朝我脸部探来。
我一呆二急三慌四心里打鼓:有点想跑路,可这回是咱自家的场子。真金白银租回来的铺子,明天的饭钱还不知道有没有呢!
心念急转下,微微对众人福了一礼,眼角挤上点笑意,学我娘迈上娉娉婷婷的细碎步子,掀帘后一屁股坐倒在屏风里。
刚坐下,堂中传来一声清朗:“小生扬州徐子敬,今夜有幸闻得姑娘音韵天成,琴技非凡,求问姑娘芳名!”
我一愣,自己在大理弹了好多年,从没客人敢直接这样冒昧相问,今天才刚开张,就被人咄咄相问,我是答还是不答呢?听那人的声音,好像是个年轻的文人,听说江南多才子,举目是佳人,实属艳遇高发地带。我答应过素意不能招引蜜蜂蝴蝶的,怎么办呢?再学默言装哑巴它也来不及了呀!
思索间又传来另一道男中音:“当真是,密态随羞脸,娇歌逐软声,皓齿信难开,沉吟碧水间哪!”
我听见瑞新一边给人泡茶,一边打上哈哈:“嘿嘿,诸位,这位谢明珠姑娘是本店请回的乐师,这个她平时不爱讲话,还望大家多多包涵,请大家接着继续品茗聆曲!”
一连几日,为了挣钱,我的指甲弹断了好几处,手腕子又酸又胀;瑞新累得腰都直不起来;默言这孩子虽然不会喊累,可做的活儿却不少,一天三餐饭是她做的,衣服是她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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