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柔主动离开王府,正称了太妃的意,从此紧闭府门,清静度日。 唯有念秀,举目无亲,被困在这牢笼里,又不知虞韶是死是活,那原本要攀龙附凤的炽热的心,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雪水,顿时冷了。凄惶之下,便早晚去找了忆芳诉苦,聊以解闷。去的次数多了,每每见偃武来去匆匆,神色肃然,心知不妙,趁偃武要出门之际,与无人处扯了他的衣袖,问道:“齐将军,敌军是不是要杀进城来了”
偃武与自己这位妻姐本没有半点交情,因此毫不客气地把衣袖扯了回来,说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大敌当前,散播谣言可是要被杀头的。”
念秀咬着下唇,往忆芳所在的内宅方向看了一眼,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在忆芳跟前说漏嘴的,求你跟我说实话吧”
偃武一听,这话里竟然大有要拿忆芳做威胁的意思。忆芳那么个天真懵懂的性子,若是知道周军围城,又要牵肠挂肚了。偃武烦不胜烦,便冷了语调,睨着她说道:“不错,敌军要来了,燕京难保,姑娘,你还是离了王府,逃命去吧。”
念秀一段热肠,顿时灰了。失神遥望着瓦蓝的天际,四围的朱墙,曲折回环,把良王府紧紧地包围了。她想起当初从蜀州梁宫逃难时的情形,不由轻轻打个寒噤,快步追上偃武,泪眼婆娑地哀求他道:“将军,你看在忆芳的面上,再帮我一次我想去牢里看一眼徐三哥。”
去见徐三,倒是无伤大雅,徐三又是忆芳嫡亲的手足。偃武勉强答应道:“我要去程将军府上,正好顺路,可以带你一程。”
念秀千恩万谢,用一领披风,将头脸都遮住了,跟着偃武出了门。偃武便是大步流星,她在后面急追紧赶,到了兵营,已经气喘吁吁了。偃武在外头等着,念秀往牢里寻去,只是这短短一段路程,走得却是艰难万分,终于到了门外,见承钰正背对着自己,席地而坐,伏在一张矮几前,提笔思索。
承钰仍是爱洁的性子,虽然穿得粗布麻衣,露在外头的手脚,却还算干净,头发亦梳得十分整齐。一见这个背影,尘封的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念秀心酸不已,叫道:“三哥。”
承钰手头的笔一停,扭头一看,见是念秀,便有些欣喜。他一个月也难得见一次熟人,因此很有些要寒暄的意思,只是怕自己许久不曾沐浴,身上有了异味,因此立住脚,和她隔了一步,颔首致意道:“秀妹妹,别来无恙。”
虽然落魄,进退之间,言语之中,依稀仍是往日那个浊世翩翩佳公子。
念秀忍着泪,笑道:“三哥,你在写什么呢”
承钰讪笑一声,说道:“只是想起从前旧事,我平生所见,那样多的风流人物,要说故事,也可说上一年也不止了,因此随意记两笔,免得在这牢笼里待到七老八十,连自己的姓名来历也忘记了。”
念秀闻之伤心,说道:“三哥,你别怕,我总是还记得你的。你也记得我,咱们彼此记得。”
承钰默然,只是寂寥地一笑。
念秀道:“三哥,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周军很快要进城了,燕京恐怕保不住了。”
承钰“哦”一声,表情并没有很大变化。
念秀见他如今的神气,简直有几分看破红尘,生无可恋的意思,心里一急,忙道:“三哥,你还记得跟我说过的话吗”
承钰何等通透的一个人,至此已然明白念秀的来意了,因此极力按捺住,没有露出鄙薄的神气,只问道:“什么话”
念秀直通通盯着他,“你原来说,若有幸逃出生天,咱们两个以后就做一辈子的伴儿,好好过日子。我这会也想通了,要是周军进城,肯定会放你出来,到时候咱俩一起出城吧,不拘去哪都好。”
承钰失笑,说道:“你说这话,神气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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