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过来,连县城都没去过,更没见过信州城墙。她翻来覆去惦记的,也只是“嫁出去的闺女家水冲了没”,顾桐想打听的讯息,比如去回玉山的航船哪里搭乘她并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回来时的路向左手走,应该能到信州城。
闲聊中,顾桐向老太讨要了一根竹竿。
汪老太并不把这种东西当回事,随意答应了,专心听顾桐问路,语气相当抱歉:“桐小哥也只十来岁,屋里老爷也不认识道,哪里这样胡乱出门?不成,等我老头子回来,领你们去信州城。”
顾桐笑道:“多谢汪嫲嫲关切,但不妨事的,所谓读万卷书c行万里路,我走不丢!”
欧阳必进总算换好葛衫出来,见汪老太正打量顾桐一身破衣烂衫,震惊且迷惑,显然不敢相信:“桐小哥是读书人?”
顾桐低头瞧瞧身上狼狈衣衫,哈哈一笑,道:“遭水灾狼狈,吓着汪嫲嫲了!”
——这童生,并不因衣衫褴褛而惭愧,也不夸口航船上救人的功绩,更不抱怨被同船旅客下黑手的遭遇,难得磊落。
欧阳必进大生好感,捋须笑道:“顾桐在玉山上船时,倒也一身书生儒衫,只是在船上相救顺水漂流的老者,脱衣裹了灾民。”
汪老太眼里泛起泪光,低声道:“我活这么大岁数,头一回听说,读书相公脱衣衫救乡下老汉”
欧阳必进苦笑,提醒道:“天色不早,我二人需赶快去信州。”
顾桐已经起身等着,笑着跟汪老太告别,递手中竹杖给欧阳必进,道:“汪嫲嫲相赠的,老丈勉强用罢泥泞路实在恼人。”
欧阳必进接过来试了几步,果然觉得不太担心脚下打滑了,满意点头道:“甚好。”
两个人沿着来时山脚边的小道走,还没回河道边,出门前喝下的米汤已消化光了。
南方人烟一贯稠密,差不多村庄断续相望。
欧阳必进见河两岸的塘路都被水淹没,黄浊河面比平时宽阔了好几倍,不复波光动人,水流凶暴狰狞c漩涡处处。河对岸被淹没了大片田野,只零星看见田埂上几茎豆苗摇晃,甚是凄凉。河面上再不见船只,只偶尔有家具碎片c牲畜尸体或沉或漂。
他是亲自主持过苏州松江治水的官,见河面没有船只和灾民,知道是当地官员已经动员起来,救灾及时,不由暗暗点头。但还是心境怆然,不禁长叹,吟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顾桐也觉得心酸。他来的世界不是没有灾难无情,但社会组织良好,总不至于发生像航船上无人救灾民的现象。但一起赶路的老人看着身体再好,总是有年纪了,不宜太伤感,就努力岔开话题:“既然你我能被乡民救上岸,可见咦,那前面有一队人,是救灾的罢?”
欧阳必进眺望顾桐手指的方向,果然,远远的红壤山脚路上,走着十几个浑身泥水的青壮汉子。其中有人零星扛着梯子c麻绳等等,还有两个穿衙役服色,高高黑帽子也已湿透,狼狈得跟寻常乡农样子不相上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