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惇接到了玉熙主人的迟来两天的回复，只字不提他的新作《续黄粱》，一封信中只有寥寥几个字：“令自序一篇，纠心治，明本性”。

    嘉靖帝对他的小说的真实用意感到了怀疑，所以让他写一篇自序，说明写志怪故事的本意，究竟是感遇自身孤愤之作？还是有劝谏之意？

    陈惇当然不会真的剖心明迹，他当初其实是为了迎合嘉靖帝修玄而写出鬼怪幽冥之小说，但写到后面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是走错了方向，嘉靖帝对他的小说很感兴趣，甚至已经到了一种想要召他面谈，以便询问幽冥之事的地步了。陈惇若是个道士也就罢了，但陈惇是个考取了功名的读书人，天下可以容忍嘉靖帝蓄养道士，却决不能容忍像陈惇这样正统的读书人蛊惑君心——陈惇只要一想起如今言官口诛笔伐的战斗力，真正是心有余悸。

    他深吸一口气，提起笔来写道：“序者，次也，所以明篇次先后之义，助读者使易得其端绪也。”

    先写出自序是个什么，就是把所有的长短篇小说安排一个顺序，让读者读起来有头绪。

    “易大传曰：‘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何所谓也？夫阴阳c四时c八位c十二度c二十四节各有教令，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此天道之大经也。尝谓天道杳渺，天听寂无音，非高亦非远，都只存乎一心。心正则鬼可以为人，心不正，虽人亦可为鬼，有省不省耳。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皆不省其道也。”

    陈惇提出一个高高在上的概念，天道。说天道是什么，是四时轮续c阴阳消长吗，这只是天道的一个表现，天道是很高远c很无法捉摸的东西，你抬头望不到天道，反而从内心可以感受到。

    在这里陈惇说，天道嘉善，也就是说天道表扬善心，鼓舞善行。心地光明善良，即算是鬼，也比人强，甚至可以有造化机缘，得到行善的回馈。心地若是奸邪鬼蜮，即算是得天独厚身为人躯，却也不比鬼强。这中间只有一念成人，一念成鬼的区分，看你是否醒悟。而沟通鬼神的阴阳之术，其实是吉祥的，只不过人没有智慧分辨，而对鬼神之说，感到畏惧罢了。

    《聊斋》中的鬼，有恶的，也有良善的，甚至大部分，都率性自然，比人更懂得趋利避害c扬善惩恶。而《聊斋》中的人，却千奇百怪，善良的只有一个主人公，他遇到的大都是作恶的人。那人比鬼强在哪里呢？若你来选，你是愿意遇到良善的鬼，还是作恶的人呢？

    “梦龙学官c受易c习道于父，父不仕，而冀予仕。予于十五年间，不达其意。独好披览《归藏》c《穆天子传》c《山海经》c《禹本纪》，幸观《列仙传》c《博物志》c《搜神记》，其他《酉阳》c《十洲》c《异闻》，并皆烂熟。”

    我开蒙读书c学习道理都是跟随父亲，父亲没有做官，而希望我做官。我读了十五年孔孟之书，其实并没有明白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唯独喜欢看一些志怪的书，而且烂熟于心。

    “又好梦，尝梦南游江c淮，上会稽，探禹穴，闚九疑，浮于沅c湘；北涉汶c泗，讲业齐c鲁之都，乡射邹c峄；戹困鄱c薛c彭城，过梁c楚c巴c蜀以南，南略邛c笮c昆明，不一而足。”

    我又喜欢做梦，经常梦到南游江淮地区，登会稽山，探察禹穴，观览九嶷山，泛舟于沅水湘水之上；北渡汶水c泗水，在齐c鲁两地的都会研讨学问，在邹县c峄山行乡射之礼；困厄于鄱c薛c彭城，经过梁c楚之地，又来到巴蜀以南，往南经略邛c笮c昆明，不一而足。

    “梦久见大川之鬼，湖泽之灵，山出枭阳，水生罔象，木生毕方，井生坟羊，或山精c魑魅c花妖c狐怪，人怪之，闻见鲜而识物浅也，世俗之所眩惑也。”

    我做梦做得久了，见到大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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