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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执棕竹拄杖,国手之二手执湘妃竹骨子的折扇。国手之一留着小胡子,国手之二不留。他们都用长长的象牙烟嘴吸烟,都很潇洒。他们来了,稍事休息,见到人都欠起身来,彬彬有礼,然后就在校长办公室的写字台上摆开棋局,对弈起来。他们来了,谢先生不仅预备了好茶好烟,还一定在不远一家广东馆订几个菜,等一局下完,请他们去小酌。这二位都是好酒量,都能喝二斤加饭或善酿。谢先生为了看国手下棋,花起钱不觉得肉痛。

    六c李维廉。这是一个在复旦大学教书的诗人的侄子,高中毕业后,从北平到上海来,准备在上海考大学。他的叔父和介绍我来的那位文学戏剧前辈是老朋友,请这位前辈把他介绍到这所学校来,教一年级算术,好解决他的食宿。这个年轻人很腼腆,不爱说话,神情有点忧郁。星期天,他有时到叔叔家去,有时不去,躲在屋里温习功课,写信。

    七c胡凤英。女,本校毕业,管注册c收费c收发c油印c接电话。

    八c校工老左。住在后楼房边的板棚里。

    九c我。我教三个班的国文。课余或看看电影,或到一位老作家家里坐坐,或陪一个天才画家无尽无休地逛霞飞路,说一些海阔天空,才华迸发的废话。吃了一碗加了很多辣椒的咖喱牛肉面后,就回到学校里来,在“教学楼”对面的铁皮顶木棚里批改学生的作文,写小说,直到深夜。我很喜欢这间棚子,因为只有我一个人。除了我,谁也不来。下雨天,雨点落在铁皮顶上,乒乒乓乓,很好听。听着雨声,我往往会想起一些很遥远的往事。但是我又很清楚地知道:我现在在上海。雨已经停了,分明听到一声:“白糖莲心粥”

    星期天,除非有约会,我大都随帮唱影,和赵宗浚c沈裕藻c沈福根c胡凤英去逛兆丰公园c法国公园,逛城隍庙。或听票友唱戏,看国手下棋。不想听也不想看的时候,就翻辞海,看植物名实图考长编这是一本很有趣的著作,文笔极好。我对这本书一直很有感情,因为它曾经在喧嚣历碌的上海,陪伴我度过许多闲适安静的辰光。

    这所中学里,忽然兴起一阵跳舞风,几乎每个星期天都要举办舞会。这是校长赵宗浚所倡导的。原因是:

    一c赵宗浚正在追求一位女朋友。这女朋友有两个妹妹,都是刚刚学会跳舞,瘾头很大。举办舞会,可以把这两个妹妹和她们的姐姐都吸引了来。

    赵宗浚新认识的女朋友姓王,名静仪。史先生c沈福根c胡凤英都称呼她为王小姐。她人如其名,态度文静,见人握手,落落大方。脸上薄施脂粉,身材很苗条。衣服鞋子都很讲究,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但乍一看看不出来,因为款式高雅,色调谐和,不趋时髦,毫不扎眼。她是学音乐的,在一个教会学校教音乐课。她父亲早故,一家生活全由她负担。因为要培养两个妹妹上学,靠三十岁了,还没有嫁人。赵宗浚在一个老一辈的导演家里认识了她,很倾心。他已经厌倦了和许曼诺的那种叫人心烦意乱的恋爱,他需要一个安静平和的家庭,王静仪正是他所向往的伴侣。他曾经给王静仪写过几封信,约她到公园里谈过几次。赵宗浚表示愿意帮助她的两个妹妹读书;还表示他已经是这样的岁数了,不可能再有那种火辣辣的c罗曼蒂克的感情,但是他是懂得怎样体贴照顾别人的。王静仪客客气气地表示对赵先生的为人很钦佩,对他的好意很感谢。

    她的两个妹妹,一个叫婉仪,一个叫淑仪,长得可一点也不像姐姐,她们的脸都很宽,眼眼分得很开,体型也是宽宽扁扁的。雅气未脱,不大解事,吃心糖果来,声音很响。王静仪带她们出来参加这一类的舞会,只是想让她们见见世面,有一点社交生活。这在她那样比较寒素的人家,是不大容易有的。因此这两个妹妹随时都显得有点兴奋。

    二c赵宗浚觉得自己太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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