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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不会因为致秋曾经揭发过他们的问题而耿耿于怀,只是他们对云致秋的感情已经很薄了。有时有人在他们面前提起致秋,他们只是淡淡地说:“云致秋,还是那么爱逗吗”

    致秋是个热闹惯了c忙活惯了的人,他闲不住。闲着闲着,就闲出病来了。病走熟路,他那些老毛病挨着个儿来找他,他于是就在家里歇病假,哪儿也不去。他的工资还是团里领,每月月初,由他的女儿来“拿顶”。他连团里大门也不想迈。

    他的老伴忽然死了,死于急性心肌梗死。这对于致秋的打击是难以想象的。他整个的垮了。在他老伴的追悼会上,他站不起来,只是瘫坐在一张椅子里,不停地流泪。熟人走过,跟他握手,他反复地说:“我完了我完了”老伴火化了,他也就被送进了医院。

    他出院后,我和小冯c小梁去看他。他精神还好,见了我们挺高兴。

    “哎呀,你们几位还来呀我这儿现在没有什么人来了”

    我们给他带了一点水果,一只烧鸡,还有一瓶酒。他用手把烧鸡撕开,喝起来。

    喝着酒,他说:“老汪,小冯,小梁,我告诉你们,我活不了多久了。”

    我们都说:“别瞎说你现在挺好的。”

    “不骗你们这一阵我老是做梦,梦见我媳妇。昨儿夜里还梦见。我出外,她送我。跟真事一模一样。那年,李世芳坐飞机摔死那年,我要上青岛去。下大雨。前门火车站前面水深没脚脖子。她口止尚着水送我。火车快开了。她说:咱们别去了咱们不挣那份钱那回她是这么说来着。一样清清楚楚,说话的声音,神气快了,我们就要见面了。”

    小冯说:“你是一个人在家里闷的,胡思乱想身体再好些,外边走走,找找熟人,聊聊”

    “我原说我走在她头里,没想到她倒走在我头里。一辈子的夫妻,没红过脸。现在我要换衣服,得自己找了。我女儿她们不知道在哪儿。这是怎么话说的,就那么走了”

    又喝了两杯酒,他说,像是问我们,又像是自言自语:“我这也是一辈子。我算个什么人呢”

    小冯调到戏校管人事,她和戏校的石校长说:“云致秋为什么老让他闲着他还能发挥作用。咱们还缺教员,是不是把他调过来”

    石校长一听,立刻同意:“这个人很有用他们不要,我们要你就去办这件事”

    小冯找到致秋,致秋欣然同意。他说:“过了冬天,等我身体好一点,不太喘了,就去上班。”

    我因事到南方去转了一圈,回来时,听小梁说:“云致秋死了。”

    “什么病”

    “他的病多了前一阵他觉得身体好了些,想到戏校上班。别人劝他再休息休息。他弄了一架录音机,对着录音机说戏,想拿到戏校给学生先听着。接连说了五天,第六天,不行了。家里没有人。邻居老关发现了,赶紧叫了几个人,弄了一辆车,把他送到医院,到了医院,已经没有脉了。他在车上人还清楚,还说了一句话:给我一条手绢车上人很急乱,他的声音很小,谁也没注意,只老关听见了。”

    这时候,他要一条手绢干什么“给我一条手绢”是他最后说的一句话,但是这大概不能算是“遗言”。

    要给致秋开追悼会。我们几个人算是他的老战友了,大家都说:“去,一定去别人的追悼会可以不去,致秋的追悼会一定得去”

    我们商量着要给致秋送一副挽联。我想了想,拟了两句。小梁到荣宝斋买了两张云南宣,粘接好了,我试了试笔,就写起来:

    跟着谁,傍着谁,立志甘当二路角;

    会几出,教几出,课徒不受一杯茶。

    大家看了,都说:“贴切”。

    论演员,不过是二路;论职务,只是办公室副主任和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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