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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那年洋面多少钱一袋;是樱桃c桑椹下来的时候,还是九花开的时候,一点错不了。我写过一个关于裘盛戎的剧本,把初稿送给他看过,为了核对一些事实,主要是盛戎到底跟杨小楼合唱过阳平关没有。他那时正在生病,给我写了一个字条:

    “盛戎和杨老板合演阳平关实有其事。那是1935年,盛戎二十,我十七。在华乐。那天杨老板的三出。头里一出是朱琴心的采花赶府我的丫环。盛戎那时就有观众,一个引子满堂好。”

    这大概是致秋留在我这里的唯一的一张“遗墨”了。头些日子我翻出来看过,不胜感慨。

    致秋是北京解放后戏曲界第一批入党的党员。在第一届戏曲演员讲习会的时候就入党了。他在讲习会表现好,他有文化,接受新事物快。许多闻所末闻的革命道理,他听来很新鲜,但是立刻就明白了,“是这么个理儿”许多老艺人对“猴变人”,怎么也想不通。在学习“谁养活谁”时,很多底包演员一死儿认定了是“角儿”养活了底包。他就掰开揉碎地给他们讲,他成了一个实际上的学习辅导员,虽然讲了半天,很多老艺人还是似通不通。解放,对于云致秋,真正是一次解放,他的翻身感是很强烈的。唱戏的不再是“唱戏低”了,不是下九流了。他一辈子傍角儿。他和挑班的角儿关系处得不错,但他毕竟是个唱二旦的,不能和角儿平起平坐。“是龙有性”,角儿都有角儿的脾气。角儿今天脸色不好,全班都像顶着个雷。入了党,致秋觉得精神上长了一块,打心眼儿里痛快。“从今往后,我不再傍角儿我傍领导傍组织”

    他回剧团办过扫盲班。这个“盲”真不好扫呀。

    舞台工作队有个跟包打杂的,名叫赵旺。他本叫赵旺财。荷珠配里有个家人,叫赵旺,专门伺候员外吃饭。员外后来穷了,还是一来就叫“赵旺我要吃饭了”。“赵旺”和“吃饭”变成了同义语。剧团有时开会快到中午了,有人就提出:“咱们该赵旺了吧”这就是说:该吃饭了。大家就把赵旺财的财字省了,上上下下都叫他赵旺。赵旺出身很苦他是个流浪孤儿,连自己的出生年月都不知道,又是“工人阶级”,“文化大革命”中就成了几个战斗组争相罗致的招牌,响当当的造反派。

    就是这位赵旺老兄,曾经上过扫盲班。那时扫盲没有新课本,还是沿用“人手足刀尺”。云致秋在黑板上写了个“足”字,叫赵旺读。赵旺对着它相了半天面。旁边有个演员把脚伸出来,提醒他。赵旺读出来了:“鞋”云致秋摇摇头。那位把鞋脱了,赵旺又读出来了:“哦,袜子”。云致秋又摇摇头。那位把袜子也脱了,赵旺大声地读了出来:“脚巴丫子”

    云致秋想:你真行一个字会读成四个字

    扫盲班结束了,除了赵旺,其余的大都认识了不少字,后来大都能看北京晚报了。

    后来,又办了一期学员班。

    学员班只有三个人是脱产的,都是从演员里抽出来的,一个贾世荣,是唱里子老生的,一个云致秋,算是正副主任。还有一个看功的老师马四喜。

    马四喜原是唱武花脸的,台上不是样儿,看功却有经验。他父亲就是在科班里抄功的。他有几个特点。一是抽关东烟,闻鼻烟,绝对不抽纸烟。二是肚子里很宽,能读“三列国”,永庆升平c三侠剑,倒背如流。另一个特点是讲话爱用成语,又把成语的最后一个字甚至几个字“歇”掉。他在学员练功前总要讲几句话:

    “同志们,你们可都是含荷待,大家都有绵绣前这练功,一定要硬砍实,可不能偷工减千万不要少壮不,将来可就要老大徒啦踢腿:走”

    贾世荣是个慢性子,什么都慢。台上一场戏,他一上去,总要比别人长出分钟。他说话又喜欢咬文嚼字,引经据典。所据经典,都是戏。他跟一个学员谈话,告诫他不要骄傲:“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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