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杨踉踉跄跄地走了,一对生死冤家的身影从此像刀刻一样永远留在我的心底,任凭岁月消磨,至今都无法忘却。
记得,那个晚上夜已经很深了,太爷爷似乎有了倦意,我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知趣地起身告退。这一对暗恋的男女——我的长辈——后来真的以命相搏了吗?这个谜团折磨着我,渴望着从老人家嘴里再听到只言片语。太爷爷没有撵我,似睡非睡地假寐了一会儿突然睁开眼睛冷冷地说:“你——在读张恨水的书?”
那一刻的尴尬真是永生难忘。几十年后见到儿孙们在外寻得真爱,生怕大人从中作梗,遮遮掩掩支支吾吾,我不禁哑然失笑。他们那懂得,阅尽沧桑的老人一眼就能看透儿女的心,正如当年太爷爷洞悉我一样。
那时候我十四五岁正是情窦初开,但凡描写爱情的诗词歌赋c小说散文都爱不释手,尤其喜欢的是鸳鸯蝴蝶派的作品。这类书在家里是不许我看的,回到桂林就管不到了,宿舍里几乎每个同学枕头下都藏有一两本。鸳鸯蝴蝶派这个名字只怕时下的小青年听都没听说过,不过要提起张恨水c《金粉世家》知道的人也许就多了,民国初年这个流派的作品风靡全国,征服了无数少男少女的心。那时候《啼笑因缘》这部电影在桂林上映,我敢说我们桂林高中一多半同学都去看过。我们陆家一门居然也发生过如此浪漫的爱情故事,这让我兴奋起来,心里痒得不行恨不得马上知道下文。没想到太爷爷兜头一盆冷水,问得我张口结舌。在老人家面前我从来不敢撒谎,脸顿时红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拿去看看吧。”太爷爷拄着拐杖费力地站起来。
“看什么?”我呆若木鸡根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小丫环偷着使了个眼色,扶着老人回房了。我顺着她目光看过去,一张报纸静静地躺在画案上。我挪开太爷爷的放大镜拾起来——是一张民国27年八月的《广西日报》——老人用毛笔重重地圈出了一条新闻。内容大致我还记得,“中央社齐日电,日寇攻陷广济门户黄梅,五战区代司令长官白将军崇禧命第84军全线反击。敌据险固守施放毒气,夏威将军麾下数千桂省子弟浴血冲锋,死战不退”我像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一下哆嗦起来,我的一位远房哥哥就在这支队伍里!小时候还常常骑在他脖子上玩,也不知这会儿他是生是死
惊恐和担忧过后泪水慢慢模糊了我的双眼,国家和民族危在旦夕,我还在迷恋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真是枉为“这个家最后一个男子汉”了,此刻我才明白太爷爷细说家史的用意:不是要我从中猎奇,而是要我认清未来必须负起的责任。
“太爷爷,让你老人家失望了。”我将短短几行新闻稿默诵了一遍又一遍,只觉心头一阵羞愧。
第二天晚上,我没有再提这件事,而是跟随老人家的回忆去了一个远离家乡的地方。
瓢泼大雨下了一整夜,黎明时分终于停了。《山海经》中有这样一个故事,东海之外甘泉之间有个羲和国,这个国度里有一个女人也叫羲和,她生了十个太阳。我们小时候都学过,这十个孩子结伴出来把地上的树木庄稼都晒死了。一个叫羿的人奉了尧帝的命令拿起弓箭追杀他们,只有一个侥幸逃得性命。此刻这个幸运儿从东边一座险峰背后冒出头来悄悄看了看,确认平安无事一下就窜了出来,大大小小的山头立刻披上了金色的霞光,在一个不知名的山洼里有座不知名的小庙也被照亮了。谁也搞不清它已经荒废了多少年,山门早已不复存在,大殿的门窗也没了,屋里满是灰尘,供桌东倒西歪,那座泥胎塑像挂满了蛛网,已辨不出是哪路神仙。陆方晓揉了揉眼睛从供桌旁慢慢坐起来,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刚才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正在平乐县榕津古镇看戏,戏码是《货郎旦女弹》。唱到第四折主人公张三姑上场了,她为躲避追捕在雨夜中奔逃,这个女戏子边歌边舞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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