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赵文礼兄弟仨献了寿桃,磕了响头,生受众人以目代刀,口诛笔伐,千般艰难,万般尴尬之际,五彩斑斓的戏台上蓦然走出了一个人,这人身高七尺,身段甚为魁梧,妆扮甚为怪异,既像儒雅的关公,又似彪悍的张飞。
满院子的宾客,也有不少人曾听过薛家班的戏,而且是不止一次地听过,从未见识过薛家班里有这样一位奇异的旦角儿,忍不住便将注意力移到了戏楼上,倒要看个究竟,听个分明。
那旦角儿到甚是理解众人的心思,善解人意,龙骧虎步来到戏台中央,也不卖关子,张嘴便唱将起来,却是一曲《好了歌》: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于熟悉薛家班的人而言,那旦角儿的妆容甚是眼生,熟料他竟真有些本事,恰似他的妆容一般,一张嘴便收魂摄魄,起承转合,浑圆如意,到似个久在这行当厮混的老手,唱念作打,十分门儿清。
戏班里有规矩,但凡登台亮嗓,妆什么就得像什么,像什么就得唱什么,那旦角儿五大三粗,妆容奇异,众人原以为他会唱个《群英会》,最不济也该唱个《单刀会》,熟料他竟然唱起了戏不像戏,曲不像曲的《好了歌》。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今儿个大喜的日子,赵庄门里满院的宾客,不是富翁豪客,便是达官贵胄,大家相聚于斯,为的是给名动川北的剑门赵庄的庄主贺寿,熟料这薛家班竟似被猪油蒙了心,会错了主家意,竟然当着满院子穿金戴银的宾客,唱出了功名金银原是镜花水月的话头,尽管唱腔华美,到底是不合时宜,无异于当众骂街。
那旦角儿还在卖力地演唱着,台下众人渐渐觉出味儿来,恰似在听放焰口瞎哭丧一般,一个个勃然变色,倘若不是在赵庄,碍着规矩情面,恐怕早有人拍案而起,要拿鞋底子抽那旦角儿的脸面,让他识得什么叫作‘不知好歹’c‘不合时宜’。
薛家班是赵文义负责联络的,台上的《好了歌》刚刚起头儿,赵文义便觉背脊凉飕飕的,毫没来由地生出了诸多不祥之感;薛家班要演出的剧目他是逐一稽核过的,都是些喜气洋洋的剧目,从中并没有这阙《好了歌》。拿人钱财,交接善缘,薛家班素来本分,怎么今儿个忽然变了性儿,敢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来寻赵庄的晦气,难道他天真地以为这满院宾客都是酒囊饭袋,听不出他们的警语酸言?若果真如此,薛家班的招牌怕从此就要走进历史了。
赵文义越想越是糊涂,越想越是气愤,但当此大庭广众,那旦角儿又演唱得那般卖力,只好忍气吞声,听之任之,暗自琢磨着秋后再算总账。
兄弟仨长幼有序,进院子献寿桃时,赵文礼打头,赵文义居中,赵文渊殿后,鱼贯而入;献罢寿桃,磕过响头,撤场时分,依旧是赵文礼打头,赵文义居中,赵文渊殿后,鱼贯而出。在筵席间走着,旁人如刀似剑的目光也还罢了,可以我行我素,不管不顾,但两位兄弟如枪似戟的目光加身,尽是诘难责备,偏生此时此事又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委实千分憋屈,万分难受。
咫尺之路,赵文义感觉自己竟似走了一个世纪,一边走,一边咒骂,一边祈祷。咒骂薛家班不讲诚信,朝令夕改,卖弄斯文,胆大包天,竟敢向老虎嘴里来取牙;祈祷台上那旦角儿幡然醒悟,赶紧收场,消弭尴尬。
赵文渊跟在两位哥哥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恰似邯郸学步,他掉文的本事虽不及两位兄长,但察言观色的本事到是颇有些道行,《好了歌》甫开场,一院子的宾客便争先恐后地现出了许多的不趣然,赵文渊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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