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郭先生。坐在椅子上c嘴没断了叨咕城里的缸炉烧饼的郭先生,一直歪着脖子,不知是习惯还是根本直不起来。谢政堂想起在隔壁庄学堂念书的孙子c孙女们这些年总是提到郭歪脖,核计着孩子们说的郭歪脖就是面前的这个郭先生。看着歪着脖子的郭先生,谢政堂想起了他念私塾时见天拿戒尺打他手扳的私塾先生。那个私塾先生平时倒不歪脖,可拿起戒尺打学生手扳时,打一板,歪下脖子。谢政堂小时最恨的一个人就是歪着脖子用戒尺打他手扳的私塾先生,所以对这个歪着脖子的郭先生没有太多好感。
郭先生说着,保长听着,谢政堂寻思着。不大的功夫,程立德进来了。程立德进来后,大家又都站了起来,保长照例介绍大家认识。
程立德一直在关外。前些年,程立德要隔个三四年才能回来一次;这两年,程立德的父母先后死了,程立德
回来得勤点。这么些年,谢政堂没见过几次程立德,和程立德多少有些生疏。
大家落座后,爱叨咕的郭先生又开始叨咕起来:“你进来前,我和保长c谢大哥唠着咱们城里的缸炉烧饼,那我就接着叨咕。咸丰年间,咱们县城南街有一位卖面食的,大伙叫他白老面。他在做包子c饺子的时候,”
郭先生看样是个说起话来没完没了的人。郭先生正说着,从来没废话c办事利索的保长用眼瞪了瞪郭先生。郭先生见保长用眼瞪着他,就马上闭嘴了。郭先生把嘴闭上后,保长就开始办正事了。
坐在桌子边的程立德没有显出半点卖祖业的不得已,一直昂着脖子,挺着胸。程立德总共没和其他仨人说上几句话,可眼神飘来飘去地不断地瞧着这仨人,有点像看不起跟前这仨乡下人的样子。保长让谢政堂把钱拿给程立德,谢政堂把从怀里掏出的那个装着银两的布包往大家围坐的桌子上一放,程立德终于低下头,打开布包,一摞一摞麻利地数着钱。程立德数完了一遍,又数了一遍;数完第二遍,又数了第三遍。低头数完了钱的程立德,又昂起了脖子。这时的程立德美滋滋地想着,自己开号买卖后,天天像今天这样,坐在自己盘过来的铺子里面,数着自己开的买卖赚来的钱。
程立德数完了钱,保长让郭先生开始写契约。这时的郭先生马上变了个人。郭先生把面前的桌面上的纸铺平,寻思片刻,从旁边取过笔墨,刷刷点点,一气呵成,把契约写好。郭先生写出来的字句,读起来简单明了c合辙押韵。难怪不爱听郭先生没完没了的叨咕的保长还要跑到隔壁庄把这个郭先生请来。
谢政堂不爱和生人打交道,和生人打交道时谢政堂忒紧张。和程立德和郭先生坐在一起,谢政堂手脚不知往哪放,就一袋接一袋不停地抽烟。只有抽灭一袋烟c交银两c读契约c按手印的时候,谢政堂才把一直含在嘴里的烟袋嘴依依不舍地从嘴里拔出来。抽着烟的谢政堂俩眼不停地寻摸着屋子的四周。看着每个角落都拾掇得干干净净c每个物件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屋子,谢政堂心里又佩服起保长的那个瘦小c能干的老婆来了。
保长说话c办事没绕弯子,也没让郭先生说太多的废话,谢政堂和程立德根本就没咋吭声,签字画押很快结束。
事情一办完,喜欢清静c不喜欢和生人打交道的谢政堂,和在座的又硬着头皮寒暄几句,把地契揣进怀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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