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点钱算甚么,听说林教谕还在县里支了六百两,加上我们出的三百多,便是近一千两,进他自己腰包的最少有八百两!”
“不会罢,不是还有马天申的润笔和书坊的刊印费用?”
“那个马天申不过也是个生员,也不是甚么名士,写的那部《四书讲义》也是狗屁不通,润笔能有多少?这部书连上元县的书肆也难找得到,恐怕根本就没印出几本,用得着多少花费?归在一处最多二百两银子。”
另一人又沉默片刻,叹道:“唉,左右不过是我们这些做生员的倒霉。”
梁叛心里忽然觉得这些县学生也挺可怜,遇到这种风气和这种教谕,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怕一趟学念下来,也要吃多了苦头的。
他一时竟有些犹豫,虽然县学之中确实有一些害群之马,但是这些普通的县学生未必人人都是恶棍,如果不分青红皂白,给这些人都下了泻药,那岂非滥害无辜?
就在梁叛踌躇不决的时候,就听他们又说:
“眼下的花销再多也有限,只要巴结好了教谕,今年乡试倘或时来运转,中个举人,不管能不能再中进士,只要求得到一官半职,还怕弄不到钱吗?”
“也对,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咱们读书为的是做官,做官为的是捞钱。做买卖也要投本钱的,做官总也一样。”
“不错,就是这话,你算是悟了!”
梁叛愕然,这他娘的,刚刚还说这帮人可怜呢,现在听听,这说得是人话吗?
还没等他恼火起来,那两个生员又道:“长远的话先不说,听讲江宁县已经收了状子,封了那间茶馆,明日又有好戏看了,哈哈!”
另一人也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那封诉状乃是纪年兄亲自作的笔墨,真个不同凡响,今年若果加试一场会试,这纪年兄一定是中了的。”
“听说他是势在必得,这次托门路进了江宁县衙,便是想要先一步熟悉政务,好等过榜便接了张守拙的班。虽然说‘恶贯满盈,附郭京城’,这个位子并不好做。但是这几年江宁县在张守拙的手上弄得很扎实,好桃子就快熟了。如果取张守拙而代之,只要不是扒得太狠,这个位子上至少还有五六年的肥地皮好刮!”
“嗯,之前听本县一位老先生讲,这个姓张的没有甚么大才,但是治县的本事算得上是很好的。纪年兄是有硬扎关系的,只要中了,拿这个缺应该不是问题。”
“但愿如此,纪年兄与我等是一县出去的,若是中了,也好先一步在朝中铺垫,以后你我便有个引路的人了。”
“老兄此话差矣,未必只他能中,你我凭甚么比他后中?别忘了今年也有乡试,你我先中个举,再一鼓作气考个进士不好么?”
“不错,甚好,哈哈,甚好。总之还是等明天看看纪年兄的手腕,先教那个开茶馆的识得我们的厉害。”
“何止,听说那开茶馆的还有一家医馆,也要叫他一并赔了!”
“不错,郭教谕说了,明天升堂的话,我们都要跟着去看戏。而今的商人愈发不将读书人看在眼里了,一个小小茶馆也敢如此猖狂,非得让他磕头认错,再赔几百两银子不可。”
两人说的起劲,相携着去了,学舍外终于安静下来。
梁叛给气得七窍生烟,这两个狗东西,是可忍孰不可忍!
明天还想去看老子的好戏?你们能出得了茅房再说!
他快步潜入县学厨房,将所有水井、水缸以及茶壶、水吊子当中都洒了泻药,一边洒一边恨恨地道:“你们不是要‘三上’做文章吗,那就好生钻研最后一‘上’,躲在厕上作几篇好文章出来。”
弄完这些,他才悄然离开,径直回到六角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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