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爹说:“杏子,你如何能这样说话!”
她娘嗤笑一声。
杳杏继续:“我也听说了,如今家门败落,各散各的去过了。这宅子就剩您二位还守着,吃穿用度一应都靠……娘……那点刺绣。我今儿个把这些东西抬回来,就是告诉你们一声,我要嫁人了。这是人家给的聘礼,我住的地方还有这的两倍,实在不够放了,就搬回来。既是聘礼,不给我生身父母,也是说不过去的。我未来相公家重礼,我也不好推辞,这些东西就摆在这儿了,仆人我也先留几个,帮着你们收拾,之后不想要了打发走就行。”
她说完,就起身要走。背已转过,步伐急促。
却还是没躲过她娘亲的话,从身后刺来:“倘若真是重礼的门庭,如何能受得了娶你进门。”
杳杏打开了遮阳伞。她握着轻瘦的伞柄,将伞倚上肩头,面前的庭院,风景如儿时旧,破败色暗添,她撑着伞侧头。
一应光华胜往昔,偏锋彩面下颚瘦。
她说:“您难道不清楚吗?这全因为,我生得太美了。”
此后一家人,再未见过。
杳杏的爹娘整理了“聘礼”,接济了家族中的穷辈后,又给早嫁人的“姐姐”送了好些,把家族的大宅子交还给她。之后,他们带着这些钱,回乡养老,因为觉着,那本才该是他们的家。
杳杏的爹,回乡的路上,问她的娘:“你真的不想女儿吗,你我已老,怕是再经不起奔波,此次一别,可能再也不会见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已经偷跑到百宝斋去过了,不仅私下见了女儿一面,还听了她弹琴。他的女儿确实光彩照人,仿佛天生就该为众人的喝彩和痴迷而生。他也打听过了,女儿在外没有做那些污糟的坏事,一直保持着清白之身,马上要嫁的公子,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新秀,文采人品、家世相貌,与她一应相配,未来想必能互相扶持,好好幸福。
而她的娘亲说:“不必再见,见了也不会是同路人,何必再吵一次。她想要的太乱、又太多,终有一天,这些会报在她头上的。”
她爹皱眉,她娘坐在马车上,侧着头看外面,又接着说:“你我束不住她,她生来就想飞,却不知,不挑好了栖枝的地方,飞到一半,是一定会摔下来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回去,好好重安一个家起来,等她什么时候飞不动了,被打得遍体鳞伤了,起码……这天下之大,还能有个落脚之处。但要是在京城,我们是没法子给她这些的。”
她娘亲的喉咙都好像湿了,堵得话出不来。
她爹默默地搂住她娘,也看向马车外,匆匆驶过的那些地方。
又是五年过去,杳杏今年刚被休弃。
虽然对外说是休弃,可事实是,杳杏主动要求和离,她的相公不肯,最后无法,杳杏只好当着宗族里一伙儿人的面,和一个不认识的男子当众相拥,还亲了对方一口。这当然是名门望族的夫家所无法容忍的,最后逼着她相公和她和离,不休弃这等妇人,他们誓不罢休。
她不想再和这相公相处下去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太没挑战性了。她这相公如今算是全心全意地爱上了她,对她好,想要和她生孩子。整天除了上朝、处理公务,回来就总爱缠她。她和他提过了,这样不好,他也听进去了,确实给彼此留了空间。但又总爱用各种方式,散布他的爱意,围在她身边,嘘寒问暖都是小的,她随便说句话,他就都记得,想要什么,他就都给,她自己没想到的,他会提前都给她想好了、送到面前来,好像这样的爱意是浑生天然的一样,不可阻挡。
可她厌烦透了这样的感觉。
杳杏和别的漂亮姑娘不太一样,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问自己,一些很大的问题。譬如:“人为什么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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