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足惜?”
汉子惨然一笑,便听朱厚熜叹息道:“如今天下承平,海晏河清,虽谈不上盛世,却也是不出口。
汉子埋下头,“这些年,六冲湾的乡里,入了贱籍的,多的数不过来。活不下去的,只能窜入山林,搏一条生路。
人既然走了,地也没了,便也罢了。可留下来的,本就度日艰难,却还要陪纳,纳了自己的那份粮,还要纳远走流民的那份。
若是再遇着坏年景,转眼便又是卖儿卖女的局面。
你道我石林寨的老幼,都是怎么来的?尔等眼里的十恶不赦之贼,俱是世代生于斯、长于斯的小民!”
言到此处,汉子抬起头,眼眸里朦胧又浑浊,分不清是什么神色。只是言语又陡然高昂起来,带着几分戾气。
“我本良善,祖传田业为豪奴所夺,老父去讨公道一去不回,好好的家,一朝之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败落了。一怒之下手刃恶奴,远走山林,又何罪之有!”
是啊,家破人亡无处申冤,眼瞧着没了活路,怒而杀人,远遁山林,何罪之有?
朱厚熜怔在当场,便连左近的兴府侍卫,也都沉默下来。
恍惚间,汉子惨笑连连,带血的喉咙里传出一阵豪放又哀婉的声调。
一首淳朴,却又求之难得的民谣。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耕田而食。
帝力于我何有载。”
下一瞬,汉子挺身而前,脖颈撞在兴府侍卫刀刃之上,气绝而亡。
山坪之上,晚风徐徐,夜莺哀鸣。
山风吹的山林草木簌簌,如泣如诉,好似也在哀唱着那首民谣。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力于我有何载。。。。
。。。
。。。
一首民谣,哀婉惨绝。
整个山坪银窟前,肃然沉静。
朱厚熜望着长歌当哭之后,自缪于刀下的汉子,耳畔全是那句“初日而坐,日入而息”。
脑海里却忍不住的浮出一幕幕卖儿卖女,田耕荒芜的凄惨景象。
他不敢想象,朱家的江山,何曾有了这般的凄惨?
他不敢想象,所谓“湖广熟,天下足”,湖广尚且如此,西南、山陕之地,又当是何等景象?
无怪乎前朝蒙元的张养浩,诗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一刻,朱厚熜只觉胸中郁结难忍,直欲放声长啸。
喉咙里、胸腔里,却全是酸涩苦意。
长歌当哭。
不知过了多久,黄锦行至朱厚熜身前,脸色仍是难看至极。
这汉子的言语,于朱厚熜而言,是极致的触动,可于他而言,却是体悟至深!
他自幼被净身去势,入了宫中。
虽然如今活的算是自在,可倘若真是有条活路,家里嚼用不缺,谁能忍心将子嗣净了身,送入宫中?
需知,一入宫门,便真真是生离而死别了!
每年,不知有多少小太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呢?
黄锦沉着脸,看不出心里在思虑什么,俯身朱厚熜耳侧,“世子爷,奴婢问过了,还活着的这人,乃是咱安陆城东的牙行管事。人人都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话音微顿,黄锦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岳老三,忽而一咬牙,道:“既然众流贼都去了,不若让此人,也跟着去了吧!”
朱厚熜意兴阑珊,看着跪伏地上、哭号哀求不止的干瘦汉子,又看了一眼血泊里的岳老三。
两人之对照,可谓是云泥之别,高下立判。
厌恶的瞥了眼干瘦汉子,朱厚熜意兴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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