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陈宇三堂哥陈宝林的婚礼。
乡下结婚比城里还费劲,流水席一摆就是三天。
头一天中午开始,搭桌摆盘宴本家亲戚。
第二天正日子迎亲,七八桌增加到二三十桌,把女方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乃至姑姑家的表叔、二姨家的弟妹都招呼过来,既是壮声势也是撑场面,满满当当要坐两三个屋子。
这种婚礼,一般情况下家里是摆不下的,所以必须要天气好,才能在正屋、前厅、后院全部摆开桌椅,这也勉勉强强,再不够只能去邻居家里借地方。
乡下地方,民风淳朴。
地方都能借,那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甚至灶膛里的柴火,案板上的刀剪,也无不需要邻里亲朋的援助。
这种事情,在乡下已然形成了一套固有的风俗。
主家根本不需要开口,只要将办喜事的风声放出去,自家亲戚和邻居们就该把东西备上了,等着上家来取,不仅东西要给,人还要跟着去干活,体现一副大家族团结一致的历史遗承。
请客、下帖、订菜,杀猪、宰鸡、炸鱼,预备喜糖、请大师傅、商量流程……
乡下的婚礼不仅土气,而且比城里要更折腾人。
上一世,陈宇结婚也将这些流程经历了个遍,身处其中没有半点喜悦滋味,有的只是对这份折磨的隐忍和催促。
但是如今作为局外人,他看着堂哥跟个木头人似的被呼来喝去,要求这要求那,看着伯父伯母苦着一张脸忙忙叨叨,但其实又难得硬气地指挥这指挥那,仿佛他们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陈宇露出笑容来。
他知道,即便准公公婆婆和准新郎表面上没能露出喜色,他们的心底里也是高兴的,不管这个婚历经了多少挫折,花费了多少血汗,他们也是高兴的。
作为新郎官的弟弟,陈宇放下了海城大学毕业生的荣光,放下了大城市精英白领的骄傲,跟着扛桌子搬凳子,跟着去镇上扛猪搬菜,大冬天里忙得身上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他觉得很开心,从这场别人的婚礼里,感受到了前世自己也没有领会几分的快乐,一种成家立业的快乐。
二十四,婚礼开始。
二十五,新娘迎进门。
二十六,早上再吃最后一顿饭,这场轰轰烈烈又与别人家毫无二致的婚礼就算结束了。
其实到这一天,吃酒席的就只剩下男方的本家亲戚和邻居们,稀稀拉拉也只够坐三四桌,吃的也不过是这两天回锅又回锅的剩菜。
然而直到这一刻,大家才真正放轻松了,大早上坐在桌上就开始喝酒,小孩们争抢着一瓶又一瓶没有喝完的饮料。
新郎官和新娘子还有些拘谨,默默地坐在最外沿,喝粥吃菜,没人管也乐得没人管。
刚刚升任公公和婆婆的二伯父二伯母继续忙进忙出,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发脾气,扯着人就喊:“你弟弟呢,怎么不来吃饭?真个烦人,喊他八百遍还不来,这么金贵?”
要么就是:“这肘子炖鸡快吃啊,剩了给谁吃?快过年了,家家都有好东西,看不上是吧?”
这样的嫌弃和谩骂充斥了整个婚礼,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并且不往心里去,有闲心的还要和他们拌两句嘴,似乎要从他们生气的假面孔里,把他们儿子成家立业的得意给揪出来。
陈宇又看破不说破。
二伯父和二伯母也总有消停的时候,然后,陈宇就被亲戚们推到了舞台中央,开始接受一如往年又更甚往年的追问和审判。
“阿宇,马上毕业了哈,找工作了吗?”
“嗯,找了!”
“在海城是吗?”
“嗯,对!”
“什么工作?你是学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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