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熙衍不明白女子怎突然那么大气性儿。但也依言重新坐下来,三人杵成一个三角,他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多余。
或者说,感觉女子是故意的。
公子翡凝住程英嘤,翡翠的瞳仁里波光晃动,压抑着翻涌的情绪,却出口淡淡几字:“小十三。”
“……先生。”程英嘤的胸口又隐隐作痛,但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和男子隔着十步的距离,是帝宫寻常的拜谒距离。
赵熙衍额头热汗冒。总觉得自己好尴尬,什么小十三什么先生,明显是两人间的私事,自己一个外人杵在中间,装聋装瞎都没法的。
“那个……我还是告辞比较好。”赵熙衍趁两人不注意,唱喏了句,便偷偷起身想溜,却没想濛濛的男声在耳畔炸响。
“既然她要殿下呆在这儿,便有劳殿下屈尊。”
赵熙衍不得不坐了回来,带了怨念的瞥了公子翡一眼,后者却根本没看他,依旧凝着程英嘤,也不知是赌气还是顺意的。
而程英嘤略有意外,公子翡应是看透了她的打算,要破两人独处的局。毕竟苦一个赵熙衍,或许能造福两个人。
程英嘤满含歉意的对赵熙衍点点头,收回视线,正色:“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公子翡了然。泛起了烟云缥缈的笑,辨不清喜怒:“也好……那日石榴墙畔,小十三所说的话,底是何意呢?”
赵熙衍头疼。恨不得戳破自己耳膜。
程英嘤则心尖一跳,瞬间有心疼有不忍有歉意,但独独没有后悔,她已得解,明己心,就绝不会再回头。
“就是字面意思。还请先生勿再有了。”程英嘤没有迟疑。
公子翡眸色一深:“小十三若是不喜,为何暖阁……”
“十四年重逢,难免心绪难抑。那晚又略饮薄酒,烛火晦暗,梦也就不清晰了。天时地利人和,巧合造就,绝无第二次。”
程英嘤语调微颤,说不痛是不可能的,面对带给她人世间的先生,他就是她的人世间,如今她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将这人世倾覆。
公子翡蹙眉。脸色隐隐发白起来:“怎……如此突然?”
“佛家有顿悟一说,道家也有悟道一说。梦醒一瞬之事,小十三了明心意,先生不该诧异才是。”程英嘤淡淡道。
“心意?何种心意?”
公子翡语调沙哑,背对着日光的绿瞳深不见底,夜色翻涌,他蹙眉瞧他的小十三,不可置信这场判若两人的梦醒。
程英嘤眼眶发烫。却也不躲不闪直视着先生,再多的不忍和迟疑她都要亲手掐断,长痛不如短痛,痛两个好过痛三个。
她还是那么想,去到他身边。那个第一次见面就砸了她花儿的乘风郎。
小十三已经淹没在岁月里了,芭蕉绿了,樱桃红了,不是流光容易抛,而是她程英嘤抛了流光。
不负眼前人。
“我心属东宫,愿配良缘。得伴添香夜读,愿侍磨墨泼茶,岁岁美扫娥眉,得见郎君心喜,年年弄影庭前,顾盼琴瑟合韵。五月并肩檐下话梅雨,岁余相依炉前剪窗花,冠君之姓,奉君双亲,若百年后魂归泉下,也必同穴而寝。”
清凉殿陷入了骤然的死寂。
程英嘤下意识的就扯了满篇。待回过神来自己说了什么,脸顿时咻咻,红成了热汤里滚的大虾。
赵熙衍惊讶的瞪着女子,嘴巴张得快破相了。
如此直白坦率的誓言,在宫规森严的帝宫,甚至在三从四德的西周,岂止是前所未闻,简直是一个炮仗,能把九州大地炸出窟窿来。
所以宫人都觉得耳畔嗡嗡,被炸的,半晌都缓不过劲来,差点就真聋了。
惊世骇俗。这四个字,领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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