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时节的细雨,好似碰翻了天上仙家的玉露瓶,总也淅淅沥沥的滴垂个没完,细密的雨滚落在红墙绿瓦的房檐上,溅起窗纸的一起子漩涡,无端扰人清梦。
上好的瑞脑香在金兽铜炉中烟熏缭绕,蒸腾出一丝丝白净的香气,晕染的室内一片静谧祥和。镂空雕着凤纹祥瑞的金丝楠木高床之上,睡在帷帐内女子似乎却总是睡不安稳。再一次难耐的转身,口中发出略带焦急的呓语,双手在蜀锦织就的鸾被上徒劳的抓紧,却始终握不到能让她心安的物事。
窗扉下的妆台上,燃着两根金蚕丝红线装裹的香烛,偶然的爆出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中,轻微的几可忽略,却意外惊醒了梦魇中的女子。
她猛地睁开双目,胸膛仍没有脱离惊吓的余韵,一深一浅艰难的深呼吸。美丽的双眼此刻盛满空洞,一片漆黑之中,全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厚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轻纱帘被外侵的疾风卷翻,顷刻间几滴雨便争抢而入,汲湿了一小片门槛。两个打扮精巧的宫女秉烛而入,利索反手关上殿门,不过一瞬便将所有的风雨隔绝在外面。
“殿下!”黄鹂般的声音清脆又带着一丝天真,立刻驱除了黑夜的冷寂,“殿下怎生才睡这一会子便起了?天色尚早,还是再躺下养养神吧。”
另一个则略显稳重些,将蜡烛放在矮桌上,去斟了一碗暖胃的热茶捧过来,柔柔的语声仿佛能暖进人的脾胃中去,“殿下可是魇住了?莫担忧,终究不过个梦罢了,咱们这宫墙内院可是有龙脉护着的,乃是这天下间最威仪的地方,无论哪派子妖邪也万万不敢来滋扰的。殿下既然醒了,快喝完热茶,稳稳神才好。”
帷床上的女子,经他们一言一语念叨,似乎才终于回了魂,目光聚焦,看清了眼前那两张娇艳的脸。
似乎曾经无比熟悉,又似乎经年不见,略带陌生。
“连翘、霜云!你们……”你们不是早被贼人撸了去,丢掉性命了吗……
后面的话语滚到了喉间险些出口,被自己死死咽下。用眼睛看也能明白,眼前的这两张脸,虽是婢子打扮,可是穿戴却丝毫不俗,头上梳着精致的发型,簪着几朵娇俏的粉彩碧玺珠花,举止自带着皇家规矩□□出来的气度,偶尔私下笑起来还带着一丝可爱娇憨。
这是……还不曾被祸患沾染上惊慌的生活……
像足了她从前养尊处优的样子。
伸手摸了摸颈项,羊脂玉润般的光滑,似乎刚刚在这里捅穿一个血洞的触感,真的只是场太过真实的梦魇。她惊慌不定的看了看四下,床尾摆着的五湖风光的苏绣屏风,是她七岁生辰那日,皇长兄送她的,上面还挂着她自己打的五福络子;东角罗汉塌上摆着的琉璃走马灯,是父皇命织造房特地做给她玩的,后来被三岁的皇弟硬吵着要玩,跌坏了一个角上的玉兔;还有月牙黄的轻纱幔帐,小巧的象牙白玉箸,整面博古架的书籍古记……宫殿内的摆设,每一处都唤起如云叠般的记忆,处处再熟悉不过,处处再精巧不过。
这里是她从小生活长大的纤芷宫!
再无那令人胆寒心战的马蹄追兵,也无冰枪冷凝的血腥气,这里,是奢华巍峨的皇宫殿舍,此间,是仍受万民敬仰的大洛朝年!
她伸出略带颤巍的手,接过那盏递到身前的热茶,在两位宫婢惊讶的目光中,狼吞虎咽的一饮而尽。
热茶入肚,似乎五脏六腑都得到了些许安慰,她缓缓松一口气,终于能克制着自己发出较为安稳的声音,“再多加几盏灯。”
两位宫婢彼此对视一眼,似乎对主子的反应有些奇异,却丝毫不敢怠慢。年幼的连翘去翻柜子找烛火,年纪略大的霜云则跪在床脚,搓热了手,探进被子里,捉住了一对仍在轻微颤抖的玉足,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揉着穴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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