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手放在心口,静听心的律动。
“该起来了,”他喘了口气,目光清明,安静,如灰蓝的晨曦,清风微凉,“下午还有课。”
伊迪丝把学习用具摆到桌上,两点零五分,米歇尔还没到。真意外。又过了十分钟,她开始猜测出了什么事。米歇尔到了,站姿笔直,语音铿锵。
“元首万岁!”
“元首万岁。你好,米歇尔。”
米歇尔起步移向桌端的空位。脚步依然轻稳,但比往常略携一丝迟慢。举手投足都能清晰地感知身体的疼痛。
“接着昨天那段拼读。”伊迪丝说,没有问起迟到一事。
米歇尔像没听见她的话,盯着挂钟看了两秒,默算时针与分针的间距,慢慢启唇:
“我迟到了,你不罚我吗?”
“你迟到了十六分钟,我们得把时间补起来,赶紧念书吧。”伊迪丝语声还是那么温和亲切。
他眉眼稍稍一挑,挂上一丝疑色,盯了盯她的眼睛,默默把书翻开。
火辣辣的疼痛一波波袭来,身体因痛楚而向前倾斜,他收紧身体的每一块筋肉,似乎都难似抑制。他暗暗抽气,唇角微微下压,压下涌到唇畔的痛呼。
米歇尔读上小半句就会停下来,好像遇到阅读障碍,眉间微拧,面颊紧绷,一直这么磕磕绊绊读下去。伊迪丝没有催促,也没有忽略他眉间轻泄出的隐忍的痕迹。
“有问题吗,米歇尔?”她出声问。
“没有。”米歇尔胳膊平放在桌面,身体矮了一截。
伊迪丝眼神十分和蔼,但米歇尔没有回应她的视线。
“你好像不太舒服,你生病了吗?”
“没有。”米歇尔目光钉在书页上,口气渐渐强硬。
“可你的样子真的不太好,如果哪儿不舒服,不要勉强……”
“我很好。”少年嘴里一再否定,手掌压在书页边,收紧了十指。
他不说,大概是出于男孩儿的倔强。是不是哪里痛呢?也许真的病了。那类细微的表情,似曾相识。她脑中浮出患病的父亲每当病痛发作拼命抑制的情形。
米歇尔似乎习惯把什么都压下来,压抑情感,压抑疼痛。
伊迪丝望着他微小的动作,轻轻开动双唇,温声低语:“很痛吧?”
米歇尔身体僵了一下,猛地扬起了头,眼神直端端瞪着她,敌意一般的凶光如矛头一样尖锐地凸出。
守护自身的隐秘就像坚守巢穴的蜜蜂,他不像往常那样举起抵挡的盾牌,而是端起进攻的长矛。虽然没有实际攻击,但这种攻击性的眼神,令人害怕,简直毛骨悚然。
两人沉默中对视,伊迪丝目光不由地一低。
“不是要补时间吗,小姐?”
“对啊,继续念吧。”伊迪丝盈目的关怜化作唇边一丝空寂的苦笑。
但念头一旦产生,就无法从脑中驱除。她的心总踏实不下来。换个人问吧,通过别人,看看能不能帮忙。
她想到了那个年轻的中士,鲁莫林。他是米歇尔的直属长官,应该对他的情况更了解。而且——她莫名觉得这个人值得依赖。
明天。明天再见到他,问问看吧。
屋外暮色渐渐漫开,浸透了整个天空。
不久,一切即如水中沉淀的泥沙般,彻底融入灰蓝色的夜幕里。
鲁莫林看了手表一眼,八点二十四,差不多了。他踏进大楼,往楼梯走去。
视线停下来,凝聚在楼阶上端。
灯光幽幽照出米歇尔清俊的轮廓。
他身子微斜,靠墙而立。身影比平日更淡薄,好像贴在墙上的单薄画像,抑或是一片人影附在了墙面。
“米歇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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