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莺儿已经开唱,一首《满堂春》重复两遍花不了多少时间,林晓泉额头开始微微渗汗。
“林兄,我等在此赏赏月、听听曲算是雅事。如今世道生计维艰,老师曾叮嘱:务从节俭!若浪费大笔银两与人置气,有违师命呐!”林晓泉的同窗中,总有几名心机灵活的死党,及时站出解围。
“小弟前日得一首《沁园春》,借林兄之名赠予莺儿姑娘,邀其一唱如何?”
此君的话可谓八面玲珑、滴水不漏。既暗示林晓泉不是拿不出银子,又指出是嘱恩师教诲;既忧心平民生计,又拿出一首曲来,以才压钱。此人话音刚落,众人皆是点头:这么多书生在,一人一首词也砸死楼上“暴发户”了。
不管输赢如何,用一首绝妙好词出来比对银钱,绝不丢脸。众人都为自己能出上一把力感到兴奋,毕竟刚才是站在船头喊666,如今终可一展身手。于是乎,众人或冥思苦想,或挥洒笔墨,把往日里最满意的词曲抄录下来,以供备选。
文人么,平日里多少会备上几首诗词“应急”用。有才没钱的自己作,有钱没才的请人作,没才没钱的一边座,有钱有才的高朋满座。真正等到要用的时候再去“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那是吹牛的,世上没几人能达到那个境界。
“杭州府林晓泉林公子,赠《沁园春》一首,请藏春楼黄莺儿姑娘献唱!”唱名小厮兴奋了。钱这种东西是身外物,不多到一定数目没意义,但诗词不一样。指不定突然就蹦出一首“传世”、“传天下”的诗词来,那样够自己吹嘘一整年。
“出诗词了,出诗词了!”这次不光小厮,麽麽们和其他船的看客也开始兴奋。人么,一辈子都在比。出生比谁的玩具更好玩,大点比谁能读书,再大点比谁女朋友漂亮,再再大点比谁爹更有钱,然后比谁孩子出息,最后比谁活得长。不用比的就一种人,死人。
“《沁园春》:落日都门,买得扁舟,乘兴而东。……高楼上,问何人怀古,湖海元龙。 ……莼美鲈肥,橙香蟹壮,风味不如归兴浓。……直与天通。”一首描写云州风土的词,不华丽但意境不错。对于秀才还不是的学子来说,也算得上上之作。
“斗诗斗词,我最喜欢!”崔二龄指着楼下黄莺儿兴奋不已。刚才的“斗富”,三楼胜;第二轮楼下学子开始比划诗词,三楼跟不跟进?答案自然是肯定。
崔二龄、毛海峰是不行的,李兆铭有举人功名,水平不会太差,而且最关键的是——李朋鸟身边还有好几名至少秀才功名在身的清客。
这几名李朋鸟专程邀来陪众人谈诗论赋的“名士”,岂能没有准备?
“东翁放心!”一名梳着鼠尾须的文士自信笑笑。“拿纸笔来!”朝小厮一喊,整个三楼精神为之一振,众人打算大干一场——漕帮众人除外,冷着眼坐在一边,半分欣赏词曲的心思都没有。
人是最爱凑热闹的动物,没有之一,不管是亲身参与还是吃瓜围观,一生都乐此不疲。藏春楼中的自相残杀,很快就让露台的气氛热烈起来。原先稍显微辣的酒液更加顺口,沉闷潮湿的空气也更加清爽,不花一文钱,却能欣赏到杭州府最顶级的歌伶唱曲,何乐而不为?
不过人们很快就发现不对。
“杭州府林晓泉林公子,赠《倦寻芳》一首,请藏春楼黄莺儿姑娘献唱!”
“杏檐转午。清漏沈沈,……”这首词说的是风花雪月,意境一般,朗朗上口,也算佳作。
“泉州府李朋鸟李公子,赠《摸鱼儿》一首,请藏春楼黄莺儿姑娘献唱!”
“倚东风、画阑十二,芳阴帘幕低护。……” 渔歌晚唱,和上首伯仲之间。
……
“杭州府林晓泉林公子,赠《水龙吟》一首,请藏春楼黄莺儿姑娘献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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