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梅迟身边不乏红粉知己,倾心于他的姑娘家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他也落得潇洒,和身边的姑娘若即若离,享受着与生俱来的荣光,信手捏来的哄人手段和动人情话一样不值钱,仅仅只把这当成情场上的左右逢源,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梅迟在最肆意妄为的年纪毫无负累地放纵和消耗着,因为年少心性,他压根没有想过定下心来。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风流成性的人也有被束缚住的一天,越是不把感情当回事,几番兜转之后便越会被情爱困死在命运的沼泽里。
世间情爱最为公平,早晚有还回来的时候。
人大抵是无法与时代抗衡的,尤其是往前数几十年的复杂时候,突如其来的陌生时局闹得所有人都乱了阵脚,在一片惶惶不安之中,梅家当然不免其俗。梅家赋予梅迟的光环很快被遭遇的特殊动荡尽数没收,他身上的优越感在时代车轮面前被碾得渣滓都不剩,全部的荣光都随着挫败的自尊心一起,变成最可有可无的东西。
梅迟从云端跌到地面,才终于发现原来除却那些虚无缥缈的奉承和追捧,自己什么都没有,不论是情感和心性,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整件事来得太快,没有周旋的余地,也没有任何转机的。
梅迟一夜之间从城里大宅搬了出来,沦落到他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光顾偏僻村落,跟他曾经不太看得起的农民们做着收麦喂猪之类的农活,一身看家的京剧本领毫无用武之地,只能沦为一段如梦似幻的前尘往事。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梅迟会趁着大家都睡下了独自来到小河边,对着一清如许的水面咿咿呀呀唱上几句。与其说这是梅迟怕自个儿的功夫下降导致日后无法登台,不得不抽空练习基本功,倒不如说带了几分顾影自怜的心思,他在用这样的方式追忆早前在戏台子上风光无限的岁月。
说到底,都是无望之后的选择。
那时候梅迟着实是从天堂直接落到了地面,以相当惨烈的方式被迫接受了事实,每当闲暇的空档,他都会感慨自己的命途多舛。夜半三更久久未眠,好不容易睡着又从稻草铺就的席子上骤然惊醒的时候,梅迟想得都是如何才能逃离这个见鬼的地方,回到自己正常的人生轨道,重新站上戏台子,把属于自己的荣光一件件拿回来。
诸多负面情绪盘踞在梅迟心中,他以为这是人生的最谷底,却不知道他居然会阴差阳错地在这种情况之下遇到心上人,硬生生扭转了这段黯淡无光的年岁。
而在错误的时间遇上错的人,又怎么可能修成正果呢?
真正的孽缘向来悄无声息又无法抗拒,在遇到那位姑娘之后,足以改变梅迟此后的全部命运。
那姑娘是梅迟的心上人,也是浪荡荒唐的公子哥,难得的一次情窦初开。
在村落里梅迟借住在一家农户,而那位姑娘正是那户人家的隔壁邻居,本姓肖,名字也叫萧,据说是取自于杜甫的那句“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一声肖萧喊起来温柔委婉,像是隔了绕着半山腰的袅袅雾气,惹得枝叶茂密的树木微颤,在一众“某芳”、“某花”、“某兰”中说不出的独特,每次唤起名字时话语尾音里都像掺杂了诗情画意。
据那位肖家姑娘说,这名字是她早逝的生父取的,她家里早前家里出过教先生,父亲也算是半个文人,从小就会教她读习字,该学的诗词目一样都没落下。姑娘底子打得好,聪明又有灵气,父亲布置下来的那些文人名著和四五经都是翻得滚瓜烂熟,还会用那一手写得极好看的小楷去誊些诗句,虽然平日里干的都是农活,穿得是普普通通的荆钗布裙,却偏偏举手投足带着几分风韵,有着与这个小村落格格不入的情怀。
肖萧喜欢看,诗集杂文、章回小说甚至英译的国外文本,就没有她不喜欢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