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村”而没有杏花,就如十五团圆而人不圆一样的可悲。杏树伐了,耕地扩了,但人民的生活却雪上加霜。对朵祥云家更是一种突如其来空前绝后的打击,没有了杏树就少了笔收入。朵祥云心里难受,但并不说出来,只是每天多干上几个时的活,然后骑上驴,吃口饭,又抄起铁锹到田里浇地。夜间子时,夜猫子叫得人毛骨悚然,朵祥云不觉得害怕,这声音早就听出茧子了。两只眼皮沉重的时候,就抽袋烟提提神,有时实在抵挡不住困意就裹紧破旧的军大衣,躺在坟包上睡一觉。不知你是否相信有鬼,反正他有几次都被什么东西叫醒,说是挡住了他们的路,直到离开拜材才可以安安稳稳地进入梦乡。
朵祥云的眼睛每天都红红的,经常不与家人在一起,与几个孩子都有些生疏了。每次回到家,气氛总是很尴尬。孩子们不敢在他面前顽皮撒娇,十分规矩。他好像是一位不速之客,比学子更像“客里似家家似寄”。
朵祥云也有父爱泛滥想和孩子们亲昵的时候,却不想孩子们不是睁着惊恐的眼睛望着他,就是说他的胡子太硬了,扎疼了他们的脸。他是多么地渴望能像其他父亲一样,把手伸进孩子被窝,抚摸他们光滑的脊背,听他们“咯咯”的笑声啊!
然而,生活是残酷的,它说什么也不肯赐给这庄稼汉一丁点幸福,只将他死死盯在这片黄土地上,勾织出一首诗:晨兴理荒蕙数亩,顶日头打坯接连,迎明月咽粗茶淡饭,伴夜猫浇地坟首。天地万物皆朦胧,踽踽世事俺独行!
在朵祥云那副瘦弱而又蕴含无限能量的皮囊内,痛苦挣扎的灵魂完全靠对家人的一丝亲情支撑着:看到他们就看到了早晨的太阳,生活就有希望!满心的忧郁与对生活的愤慨,他自然要发泄,脾气也逐渐暴躁起来。李仲玉能理解他,但几个孩子却不能接受,觉得父亲有时很可憎,甚至有时会有更邪恶的心理。
朵广顺c朵广利他们毕竟是在饥寒交迫的岁月熏陶里长大的,对人世有了很深刻的认识,能理解家里的难处,也便十分节俭。每天能吃饱求学就行,再不敢也不能有更大得奢望。他们在家里一贯是报喜不报忧的。
朵祥云夫妻为他们的儿子自豪,见到左邻右舍总要谈到举院,然后转向到他们儿子身上。朵祥云是不善言谈的人,每逢左邻右舍夸他儿子,他总是咧嘴一笑:“一般一般,还是您儿子棒。俺打算让他回来砸坷垃哩。”得意过后,回家见到儿子,他心里却又有另一种滋味。总的给他们买一身新衣裳啊!孩子大了,要体面的。
这天中午,朵广顺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也不知他有什么喜事,成天价笑呵呵的。他走进屋里,见床上叠放着两套新棉布外袍,里面套着一套新的短打。他拿起来在身上比了比又放下,对母亲道:“您总算给俺爹买件新衣服了。”
“哦,是床上那两件不?那是给你俩买的。”李仲玉说着走进来,“你俩一人一套。”
“叫俺爹穿吧,俺读书求学,成天闲着,穿恁好干啥去耶,又不是去相媳妇。”
这时朵广利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走进来:“咦!两套新衣裳,是给俺买的不?”他随手拿起一件,还带有点点新衣服味。“哎,别拿那个,这个是你的,这个,那个是广顺的。快试试,不合身俺跟他们换去。”朵广顺知道拗不过母亲,显然她是鼓了好大劲才这么做的,便也高高兴兴地换上新衣服,领口一圈白领,人更精神了,这才像一个举生,笔挺的身躯显现出来。李仲玉舒心地一笑,然后掀锅吃饭。
穿着新衣服,走在去举院的路上,心情自然愉快。在明亮的阳光中时而狂奔,时而跳跃,时而仰望深邃的天空,时而捡起一粒石子投凌空飞翔的鸟儿,时而踢起一片瓦打起一串水漂。如出笼的鸟儿,扑楞着翅儿;展翅雄鹰,追击着长空。青春在这里燃烧,然而一盆凉水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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