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恭枵今年已经是耳顺之年。
在他已经过去的漫长的人生中,他除了扫墓祭祖之外,就从来没有出过开封城半步,不,不只是开封城,就连周王府的大门他都没怎么迈出去过。
在他年轻的时候,他也抱怨过自己的命运,幻想着如果自己不是投胎到王室该多好。
虽然外面的世界不能确保锦衣玉食,但至少,那样的人生是自由而真实的。
那个时候的朱恭枵无比讨厌王府的生活,这种一行一步都要被人监管约束的生活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衣着华丽却又任人摆布的木偶。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渐适应了这一切,接受了王室没有自由这一设定。
有的时候他甚至会觉得这很公平——上天给了自己锦衣玉食的生活,自然就可以拿走自己的自由。
现在周王已经老了。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会这么过去,做一个混吃等死的王爷。没想到今天竟然有人他跟自己说,从今以后,藩王也可与平民一样自由的生活!
朱恭枵好久都没有这么激动过了,抓着朱慈烺的手,感激道:“殿下所言当真!所言当真?如果真的如此,本王先谢谢殿下了!”
在一旁的冒襄吴伟业等人听了朱慈烺的话同样十分震惊。
他们想不到朱慈烺竟然有这样的魄力解放藩王们的禁制,难道朱慈烺就不怕有藩王冒出来,再来一场靖难之变?
朱慈烺扶着老周王的手,说道:“王爷先不要激动。孤行事讲究的是一个有来有往,等价交换。藩王们的禁制由孤来解除,同样的,藩王们的特权,也要吐出来才行。”
“这个。。。”
一说到要交出特权,老周王又有些犹疑。他终究不是年轻人了,和自由比起来,利益在他的心中自然更重要一些。
“周王不用多言。诸藩王身份尊贵,若是再解除了禁制,恐怕天下再无平民们的进身之路。孤已经进奏父皇,从今年开始,所有宗室,自亲王至都尉,全部停发禄米。所有王室产业全部都要重新登记,一体纳税,如有瞒报,轻者罚款,重者削除王爵,剥夺全部家产!作为表率,孤经营的各家皇店,还有皇室名下的田产皇庄,也要一体纳税!”
“什么!”
“啪嗒!”
桌上几人恍如听见了炸雷一般,吴伟业的筷子都被吓掉了。
取消王室禄米的建议并不十分出挑,自打万历年间就有文官建议此事。真正让人无法接受的是皇室和王室一体纳税。
这可是天大的大事儿!
在近代以前,税收的法理依据来自于皇室对天下的所有权。天子“代天牧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按照法理来讲,所有百姓都是皇室的子民。朝廷收税并不是为了服务百姓,而是为了贡献皇室。这天底下,岂有自己给自己纳税的道理?
朱慈烺此举不仅仅是损失一部分利益那么简单,往深了讲是以削减皇室神性为代价,将税收的定义从“皇粮”改为了“国税”,进而为下一步的全面收取商业税提供道义上的支持!
这里面的道理很简单——既然皇室都带头缴纳国税了,那东南的势家又什么借口不缴税?
“君子”们又有什么理由再说皇家贪财好货?
任何一个古代的帝王都绝对无法做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
但朱慈烺不同,来自后世的他知道,君权神授的幌子早晚会被捅破。与其扭扭捏捏,被人推下神坛,不如以退为进,提前一步化家为国,做帝国的第一公民!
朱慈烺的改革对于朝中的贵人们来说或许是惊天的大事,但对底层的小民来说一时半会还产生不了什么影响。大家的日子之前怎么过,现在仍旧是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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