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将刀归鞘,“今儿个我把它送你。”
他看向赵宸,浓眉飞扬,眼中却柔和万分。
“你记着,阿叔不为让你拿它杀敌,只望它能镇住你的平安,让你一辈子都安安稳稳。”
赵宸醉态明显,只一味痴笑,接过刀后就紧紧抱在怀里,连声谢也没说。
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她像是要把这把刀箍进自己肉里。
孟雍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忽生的情绪已尽数被抹去。
他几步上前,冲着朱崇远以及周围人行了一礼,歉然笑道:“殿下喝多了,在下先带他去休息,各位吃好喝好。”
说完,他俯身抱起赵宸,大步向主院走去。
——
烛火昏黄,笑闹声相隔遥遥,屋内两人一坐一站,互相对望却一言不发。
良久。
“孟雍、孟雍…”赵宸面色酡红,抱着刀、倚着床栏,痴笑连连,“真是好一个孟雍,我早就该想到的不是?”
孟雍顿了顿才撇开眼,默默为她铺着被褥,轻声道:“先睡一觉吧,其他的…等你酒醒了再说。”
赵宸笑了:“你今个儿那出戏唱得好,也唱得应景儿,倒是人不比戏,穆桂英挂帅出征,带着儿子为夫报仇,可她——”
“世安。”孟雍打断她,又缓了缓气息,“你想听,我唱给你了,一遍听不够,我可以再给你唱,但戏终究是戏,人活在世上抉择起来比戏里难上万倍。”
他顿了顿,又道:“我一开始就没想瞒你,只是担心你心里有怨,会抗拒我…”
赵宸静静听他说着,浮满醉意的眸中旧忆汹涌,一霎便将她吞没。
十一年前的二月初九,西北雍凉之地——
妇人恬静柔美,一身月白袄裙,青丝垂腰如瀑,正静静看向小小的她。
“你很想活命,对吗?”妇人轻问。
她缩了缩身子,余光隐晦地瞥了一眼旁边那位猛虎将军,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妇人不禁轻叹一声,蹲下身子,摸着她的小脸儿道:“别怕,姨娘只是、只是想和你谈一笔交易——”
“没什么怨不怨的。”赵宸回过神,淡淡打断孟雍的话,“当年是我自己选择的,是我亲口答应和她做交易,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她爬起身,一瘸一拐走到屋角处,握住了那杆寒铁枪身,唇边笑意越来越浓,回眸笑问:“你之前来这儿踩点儿,是为了这东西吧?”
孟雍默了一瞬,缓步走近,自氅衣内的腰间取下一物,并将上面裹得布去掉。
灯火映在那物上,折出几许寒光。
他以指尖轻抚其上,凛凛杀意顿时透骨入魂,令人如坠冰窟。
好一会儿,他默默拎起枪身,将手上这柄枪头一下一下的安回原处。
这杆曾饮过万人血的寒铁长枪,也终于在时隔十一年后,再次完整现世。
二人怔怔看着,眸光皆散成一片,好半晌也合不拢。
孩提时的震撼再次笼罩而来——
遍地伏尸的边关,那人银甲浴血,染红白马,散乱的发丝被风雪冻结,可仍有山河为之轰然的战意凝于寒铁枪上。
一人战万军,长枪定乾坤。
“男儿生忠骨,当报家国恩,沙场为国死,马革裹尸还!”他轮廓冷硬如坚铁,“我的儿子同样不能例外——”
孟雍闭了闭眼睛,薄唇抿成了一道线,良久才哑声轻唤:“重华…”
她眼中彻底失去温度,思绪再次被扯回十一年前。
深冬寒夜,北风呜啸,兵营重地中,锦衣夹袄的男童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水。
他露着两颗虎牙,笑问:“我叫赵宸,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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