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岚亦是无奈,他性情淡泊,少有喜怒,更因修习玄冰心法,神色气度,就会显得冷若冰霜,但他实则却并不是冷酷无情之人,反而心性慈悲,对他人也多有谦让包容。
和他熟识的人都知道,他其实甚少因为自身的事,怪罪过他人。
莫祁和他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却不知为何,像颇为了解他的性子,就这么半是晓之以情,半是胡搅蛮缠着,把他拉上了贼船。
原本夜色就已经深了,他们说了这么一会儿,已经过了亥时,修士虽然不用睡觉,但每日打坐修炼还是要有,莫祁将房中的床让出来给顾清岚,自己去挤在椅子上盘膝坐着。
莫祁专心调息,将体内灵力运行七周天,再次睁目时已是天色渐曙。
顾清岚却并没有在床上打坐,而是坐在院落中的石桌石凳处,手中持着一只白色的棋子。
莫祁走上前问:“真人这是在做什么?”
顾清岚这才将手中的棋子轻轻放在石桌上,淡淡开口:“我同此间的主人聊了聊,他心愿已了,已然重归太虚。”
莫祁吃了一惊:“真人是说杜兄?”
顾清岚并不抬头看他,目光中一片澹然:“他姓杜名峙,字观松,生于怀安年间,卒于武成四年。我问他为何逗留尘世,他言道一生读书无用,所憾有二,一为诗文无人传颂,二为棋局无人可破。”
莫祁在这里住了一阵子了,只知道这个“杜兄”整日里唠唠叨叨什么诗,什么棋,他无心过问,只当耳旁风没听到,却没想到顾清岚只来了一天,就让这只怨灵了却心愿。
他更加惊讶,问道:“真人你答应帮他整理诗集还是怎得?”
顾清岚微摇了摇头:“我对他说,诗文由心自证,他人何须明白?至于那个棋局,确实精妙,我花了三个时辰,方才破了。”
莫祁还是微愣地看着他,这世间精怪魑魅,何止千万,没有为祸四方的那些,修士们见了,就权当路边的花草猫狗,若是已成祸端,大半不由分说打散了。
他还从未曾见过一个修士,肯花费一整夜,只为送一只怨灵安然而去。
莫祁想着,突然想到,死者若是了无心愿,死时魂魄就当化作清风,归入太虚,顾清岚既然能死去三十六年仍旧复生,就是说他当年死时仍有余念心结,所以才能三十六年魂魄不散。
若不是如此,哪怕他躯体复生,也只会被孤魂野鬼夺舍重生。
那这三十六年间,他魂魄寄存于何地?又为何留恋世间,不肯归于虚空?
莫祁数次张口,却仍无法坦然询问,终究只能跟着轻叹了声:“我也算和杜兄有些渊源,今日他得偿心愿,得归太虚,也是件好事。”
顾清岚微微一笑,闭目不言,此时晨光东起,点点如洒金般,落在他微现苍白的面容上,仿若物换星移,世事更易,也无法消磨去他眉间容色。
此时,本应远在云泽山上的那位威名赫赫的明心剑尊,却坐在扶云轩的闺房中,望着匍匐在自己脚下不住发抖的那只媚妖。
她身着一袭白衣,腰间环佩和背后长剑,却其色赤红,犹如雪中丹血。
她本就绝丽,更兼眉心一点朱砂,衬得容色如初升朝阳,夺目异常。
但她偏要学当年寒林真人的清傲孤冷,一双本应明媚之极的杏眼中,并无丝毫柔情,唯有一片蜇人寒意:“你说这个修士,用得是冰系法术?”
袅袅吓得乱抖,恨不得现在就从这具驱壳中逃出,钻入窗缝逃之夭夭,但却并不敢,只能不断磕头:“对,对,剑尊饶命奴家确是走了眼,那位真人法术高超,奴家万万不敌。”
昨夜那个白衣人走后,她本就怕明心剑尊怪罪,打算逃走,却不想剑尊本人来得如此之快,把她抓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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