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这个故事之前,我说几句题外话,关于生命。我的父亲在煤矿上班十来年,很少受伤,只是落下一身的毛病,关节炎,坐骨神经痛,腰肌劳损什么的,都说是煤窑里阴下的毛病。但和我父亲曾一起在煤窑工作的朋友,有好多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们死了,大多是落顶砸死的,也有瓦斯爆炸一氧化碳中毒死的,很惨。随着自己年龄一点点增加,我越来越庆幸以往的岁月,那艰苦的岁月,其实能够健康地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幸福,无论你贫或富。
现在偶尔会回想起那些父亲曾经的朋友或者是一起在煤窑上班的工友,他们的容貌有的时候会在我的脑海中很清晰的浮现出来,我甚至认为他们还活着,当时只是所有人撒了一个谎,他们一定在另一个城市平淡的生活着。但事实是他们已经不在了,甚至连骨头也风化了,他们的样子开始渐渐模糊了,我怀疑我根本不曾见过他或者听说过他,那曾是多年前人们讲到过的一个故事,我本来就不认识他。
或许生命就是这样吧,也或许是我们人类的感情比较细腻,如果我是一个医生,那或许我对生或死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感慨了,可是我不是。那些原本和你毫无关系的人,因为他们的离去,却让你会在某年某月想起他们的容颜,他们的死,让我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与无力,每逢此时,我就会感受到来自父亲的那种莫大勇气和沉淀的爱。
好了。现在我来给大家讲述关于老祠堂的第三个故事。
几年前,村子里死了一个人,和我说的一样,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煤窑工作者,他叫李达。出事那天,他赶着骡子要去上班了,可那骡子见了他就弹蹄子,不让他上来。骡子是他自己买的,有三年了,他买回来那骡子的时候,他老婆站在院子里看了看,然后说:“你怎么买了这么黑一匹骡子,黑骡子不好,克主!”
李达嘿嘿地笑了,然后他说:“瞎扯不是,照你这么说,那黑骡子不就没人买了!”
“那也不好!哎,你咋不买个枣红色的呢?”
“你以为那是骡子市场啊,哦,你想买什么色就买什么色。我看这骡子就不错,高大有劲,挺好!”
平日里他闲暇的时候,就会拉着自己的骡子去后山放,所以骡子被他养的油光鲜亮,他对那骡子也十分疼爱。可是那一天,平日里温顺的骡子,见了他就使劲地弹蹄子,还“嘶嘶”地叫,骡子的眼睛很大,不知道它看到了什么。
折腾了半天,李达终于成功地骑着在了它的背上,然后他拍拍骡子的肩膀说:“今儿个你是咋了,连主儿都不认了!”
骡子只是喘粗气,好像是在听他讲话。
煤窑里灯光很昏暗,上面沾满了厚厚的煤灰,隔一段距离有一个。上班的人基本是靠头上戴着的矿灯照亮路面的,矿灯的光亮得刺眼,而且照射的还十分远,大家每个人头上都有一个,横七竖八的光柱在地下闪烁着。
李达不出声,埋头铲着刚刚炸下来的煤块儿,骡子站在哪里重重地呼吸着。车满了,李达把铁锹插在车斗侧面,自己坐在车辕上赶着骡子快速奔走在昏暗的煤道里头,他要去过磅,让后由记煤工记下重量,再将煤倒在漏煤眼,这就算是拉了一车了。不知道是他背上出汗了,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他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阴冷,他微微抖了一下,继续赶着车。过磅处到了,他把车赶到了磅上,记煤工看了下仪表显示器,然后说:“一点一二吨!”说完,他就记上了。
他看了看李达,然后说:“你慢点吧,今儿个你是头车!”
李达笑了笑说:“没事,不太累!”
“你出了那么汗,还说不累!”
李达将额头的汗抹了抹说:“今儿不知道怎么了,老是一阵阵出汗,还发冷!”
“感冒了。”记煤工肯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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