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祭酒捻髯diǎn头道:“娃儿你论起聪明c机智来,丝毫不逊于乃父当年啊。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你父亲酒醒后回至家中,听家人转达了老先帝爷的这道口谕,便急忙召集家人,想西出安远门,去追赶西迁的銮驾,怎奈当时长安已被危不全叛军攻破,兼之你父亲一场宿醉过后突发疟疾,身体虚弱,耐受不得远途跋涉,当时据说是你母亲做主,一家人就留在了长安城中。”
来兴儿听老祭酒提到自己的母亲,联想起母亲一旦得知自己被选为张皇后的眼线,调入东宫,即下定决心以自尽的方式为自己免除受人胁迫的后顾之忧,当时面临叛军破城而入,父亲抱病在床的危急形势,母亲还真有做出此决断的胆识和魄力。他犹在追忆着母亲,就听老祭酒接着说道:“果然,叛军入城之后,为尽快稳定住长安城中的人心,开始遍寻尚滞留在长安城中的朝廷大臣,许诺他们以高官厚禄,逼劝他们出任伪职,你父亲才名满天下,自是叛军意图网罗的重要人物。叛军强行将你父亲从家中带走,逼迫他接受了礼部尚书的册命,从此以后,你父亲头上就戴上了叛臣的帽子。
然而,你父亲却并不像世人传说的那样,是真心投靠叛军。他在叛军占领长安的那段日子里,起先称病不出,继而仿效起三国时的徐庶来,不替叛军奉献一策一计,当先帝率军对长安叛军发动反攻之时,你父亲和其他两位被迫出任伪职学士暗中计议,为官军送去了叛军在长安城中详细的兵力部署,可以说在当年收复长安的香积寺一役中,你父亲等三人充当了官军在长安城中的内应,可说是身降心未将。
尽管如此,先帝率军收复长安以后,对长安沦陷时屈身事敌的朝中大臣切齿痛恨,连颁三道严旨,凡接受过危不全册命的官员,不问情由,一律问斩。
当时,老夫跟随老先帝爷从蜀地回京之时,老先帝爷已被先皇奉为太上皇,地位虽尊,但手中权柄尽失,无法为你父亲脱罪。
老夫出于同僚情谊,曾三次上书恳请先帝饶过你父亲等三人的性命。先帝与你父亲相交莫逆,闻知你父亲等三人暗中相助官军收复长安的实情后,一度曾打算保下你父亲等三人的性命来,无奈彼时朝内外物议沸腾,人人皆视附逆叛臣如同杀父之死仇,你父亲又确曾接受过叛军册命,身居礼部尚书之显位,如饶过你父亲不死,势必在朝中上下激起轩然大波,兼之先帝爷又颇为忧心世人指他像其父一样心慈手软,以至招来灭dg之灾,故而忍痛下旨,将你父亲等三人与一干叛臣一道押赴独柳树下,处以极刑,以平息众人的非议。
你父亲被斩之后,先帝终觉心中有愧,便密传口谕诏准了老夫所请,在这国子监偏僻的小院内为三位先朝的翰林学士立下墓碑,碑上但书姓命,不列官职,以略尽君臣之谊。”
来兴儿听罢老祭酒讲述的关于父亲的往事,忍不住两行热泪扑簌簌顺着脸颊淌落下来:自他十岁入宫之时起,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默默地忍受着别人的恶语相加,dg着dg叛臣之后的帽子在人前人后抬不起头来,有多少个夜晚,他想起自己的身世,每每以泪洗面,彻夜未眠,以至常怀遁世之心。直至长安再一次被吐蕃人攻陷的当晚,置身于皇城外一隅国子监内这座不起眼的小院之内,听白发苍苍的老祭酒娓娓述说当年父亲附逆的真相,来兴儿怎能不伤恸于心,发乎于外呢?
老祭酒关切地拍了拍来兴儿的肩头,带着两分歉意说道:“老夫昔日在你父面前忝居尊长,却无法救下他一条性命,今晚又遭蛮寇破城,老夫说什么也要替来氏一门保留下你这条血脉来。现下时辰已不早,吐蕃人只怕已控制了长安城内的局面,娃儿,快从秘道逃出城吧,再不走,可真要来不及了。”
来兴儿心神荡漾,犹沉浸在对父母的思念之中,哪里理会得老祭酒的苦苦相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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