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阳见他暴跳如雷,心中虽是惊异无比,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亲手倒了盏茶,递与林常安,笑道:“这是才到的洞庭碧螺春,色味俱佳,公子尝尝,且消消这股火气。”林常安将茶盏朝地上一掼,只听“当啷”一声,碎瓷满地,热茶四溅。季秋阳也不着恼,仍是微笑道:“这可是景德镇出的上好的青花瓷,一只茶碗可值一两银子呢。林公子打碎了这一只,须得赔我。”
林常安闻听此语,甚是气恼,张口说道:“季兄,我可是将你当做把兄弟来看成的。你却为何暗地里与我下绊子?”季秋阳不答话,只招了丫头进来扫了地,方才浅笑道:“林公子这话可就差了。林公子先前与在下说时,连这姑娘的名姓尚且不知,就是形容长相,也并没描摹清楚。在下怎知,这位姑娘恰恰就是林公子那日所见?林公子这番责难,来得好没道理。”
林常安听说,心念微转,顿觉在理,便自愧失礼,连忙上前打躬作揖,皮脸笑着与季秋阳赔了不是。又将他扶到椅边坐下,他自家在下头站着,躬身问道:“烦请先生相告,这位姑娘是哪家女子,姓甚名谁,她父亲是谁。我打听了,好回去上告高堂,下聘求娶。”
季秋阳面上浅笑,心中暗自计较道:我若不告与他,又或拿假话敷衍,未免显得不够磊落。再者,以他的耳目,要查出月明身世并非难事。倘或日后拆穿,我二人相见难免尴尬,也埋没了这段交情,反倒不美。不如我现下便告与他,顺水的人情,何乐而不为?他即便知道了,其实也未必能够如何。
当下,他便笑道:“便是我近来新收的女学生,她姓傅,其父就是城里开兴发木材行c兴发杂货铺的傅员外。”林常安微微思索,当即说道:“可是号叫做沐槐的那个傅员外?讨了陈孝廉的女儿做妻室,膝下只得两个女儿,世人皆呼作傅绝户的傅沐槐?”季秋阳听了这番言语,心下微有不悦,面上还是笑道:“正是。”
林常安得了消息,喜不自胜,只在屋里踱来踱去,抓耳挠腮,又不住自语道:“如此甚妙,她家乃一商贾门第,我若求娶,是必定肯的。她如今这个年岁,正是说亲的时候,我下手晚了,难免被人夺去。不成不成,我今日归家,就同母亲说去。”
季秋阳在旁,冷眼看着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日,方才张口说道:“林公子,在下好心提点你一句。令尊令堂,只怕不会应允这门亲事。”林常安猛然回头,盯着季秋阳,问道:“为何?”
季秋阳慢条斯理道:“公子府上乃是高门贵胄,世代为官,令尊虽见做这个知府,却是在吏部里放了明保的,升迁指日可待。公子以为,令尊会让一个商贾门第出身的女子进门做儿媳么?就往日,在下在贵府上任教时,曾数度听闻令尊与令堂谈及公子婚事,他二人皆要为公子聘一位名门淑女以为妻室。傅姑娘的家世,只怕难以匹配。傅姑娘又是清白人家的好女子,怕是不愿与人做妾的。”
林常安听了这话,心中思忖了片刻,又紧盯着季秋阳,不觉冷笑道:“季兄与我说这话,无非是叫我知难而退。莫非,季兄竟也对傅姑娘有意?看你二人在这里相会,又莫非你二人早定鸳盟?倘或如此,季兄不妨直言相告,我也并非无耻小人。”季秋阳默然不语,良久方才说道:“实不相瞒,在下的确对傅姑娘倾慕已久。然而我二人并无什么终身之约,此乃我心中私事,与傅姑娘并没什么相干。林公子,切莫损了傅姑娘的清誉。”
林常安听得呆若木鸡,半日忽然说道:“季兄,我委实不曾想到,你竟然是隋炀帝在世!”季秋阳颇为莫名,问道:“林公子何出此言?”林常安便指手画脚地说道:“季兄说于傅姑娘倾慕已久,既是已久,那必然不是半年一年的事儿。那傅姑娘如今才多大,季兄初见她时,她必定还只是个女童。季兄竟能对一个女童心生爱慕,可不是隋炀帝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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