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时间并不长,避雨的众人还没有从“啊呀呀我幸运被提醒躲开了天雷”的怔忡里醒过神,已经转成了淅沥沥的小雨。
除了陆炳,随行的其余人等不论是锦衣卫c御前亲卫还是內侍,都很有眼色地发觉茶铺太小,四散在外,抱头乖乖蹲着,顺便刷忠诚守卫值了必须在露天淋雨啊,谁胆敢跟今上坐在同一空间里避雨?淋淋更健康嘛。
陆炳牵挂雨中生扛的下属们,见最要紧的尊贵人物安顿好了,不管雨势如何,转身大步走向埠头。
众人敬畏的眼神中,陆炳看清埠头的场景,倒吸一口冷气:雷劈出来的火转瞬被大雨浇灭,树冠还苍翠着却委顿在一边,近地部分两人合抱粗的树桩被劈断,裂口已焦黑。地上一大堆临时卸下的刀剑c铜钱c银饼都蒙了一层黑烟,最恐怖是一具完全焦黑c目测发硬的碳化尸体,歪倒在这堆金属边。
身后,传来众人小声的议论——
“看这手上的角扳指,像是御马监的刘小贵。”
“这么多人都没事,怎么就他天打雷劈了?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啧啧。”
“多半是皇爷真命天子,有百神护佑,不然“轰隆”,我们只怕都一样劈焦——”
“这里靠近三清观,说不定是张天师显灵?”
“呸!呸呸!你才活该天雷劈!”
如果是顾桐,根据再明显不过的现场,肯定能第一时间得出比较接近事实的结论:这个小内侍看见树下散乱着大量没记数的银子铜钱,多半是一时贪婪,想偷偷藏一些起来,可正好他伸手时,闪电被金属导电物质引过来了。于是,悲剧了
陆炳并不在意小小御马监內侍的死活。看着焦炭般的树桩,以及同样焦炭的尸体,陆炳此刻后怕到浑身瞬间冰凉,连手脚都微微哆嗦。整个后背都湿津津,冷汗直流:
——如果他不是赶路累糊涂了,情急之下不假思索,听见有人喊“树下危险”就遵从了,第一时间抬走陛下
——如果他疑心略重一点,顾桐呼喝“扔掉刀剑”的时候觉得他别有用心,没命令同僚们抛下所有金属
总之,以陆炳平时的行事风格c仔细程度,雷电暴雨中但凡略微迟疑,只怕被雷劈的,就不仅仅是这么一个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人物了!
陆炳呆立片刻,甚至没有注意围观雷劈焦木的人当中,多了几个乡民老年轻两道士。他根本不敢多想,放空了思绪,默默退出人群,慢慢走回茶铺子。
端午前后的雷阵雨,总是来得惊人去得快。
倾盆暴雨肆虐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痛快云散雨收,天边还凑趣地悬挂了若隐若现半弯彩虹,连繁茂的树木也更加翠绿。
溪水略涨了些,水声哗哗,已经漫过埠头最下一阶青石。
远处青山袅袅升起些白烟,又慢慢聚成云朵,
小小茶铺搭出的浅窄棚下。
这时候视野已经好了,一眼就能看见埠头那边残留焦黑的老树桩;也不再有雷声雨声干扰,听见惊呼,知晓有內侍被雷劈死。
在座的几位最多被雨浇一会,都没有受到雷电冲击,此刻,却都遭受不同程度的心灵震荡。
顾桐知道水火无情,终于还有一人受害,他只唏嘘不已。身边的顾全反应就大得多了,一直在小声嘀咕些什么,像是念经,又像谢天谢地的各种祷告与唠叨。
张永继则是强做镇定,嫩嘟嘟的小脸无法控制地发白。
张守依旧不动声色侍立,脸色却有些发青,看向顾桐的眼神变得恭谨庄敬。
朱厚熜捧着热茶杯子,穿着刚刚从停泊在后河道中大船上送过来的干燥家常道袍,全身还一直在瑟瑟发抖。不因为冷,是惊魂未定:自古以来,怎么死的都会有人同情,但,绝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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