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钧一边写第一篇, 一边想着第二篇的破题。这会儿,他真的已经忘了自己在县试的考场上, 他的头脑在紧张的高速运转着, 好像被那些背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文字挤的满满的, 又好像是一片真空。各种各样和题目有关的想法都试图冲破牢笼往外冒, 他笔下不停,脑海中却已经掀起了一场狂风暴雨。
思考的同时,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高高坐在台子上的监考官, 这人不是王知县, 他是提学司派来的?还是巡抚那里派来的?或者是按察司派来的?人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陆钧却觉得自己现在不是读书多少的问题, 而是他对现在的形势,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东征不臣, 陆钧脑子里来回转悠着这几个字,他不是写不出, 而是总觉得自己还抓不住这一句话的精髓, 他本来想把题目的重点归结到孟子特别喜欢阐述的“有道伐无道”,“仁义之战”上去,但是, 这句话讲的其实并不是武王和纣王之间的战争,而是在周武王讨伐纣王之后, 继续东征攸国的事他该如何下笔呢?
自古天下,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构成了一个无法逾越, 人人都必须遵守的体系。然而在同样的体系下,有的国家从弱小走向强大,有的国家却从盛世走到了灭亡。陆钧眼前仿佛闪过最近看到过的一个个身影,他想,在一个国家看似不可思议的变化中,到底谁是那个决定性的因素?帝王毕竟只是高高在上的一个人,而他身前身后站着的,则是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臣子,从上到下,从内到外,这些人和皇上一起,甚至比皇上更加直接的主宰着普天之下所有像他和他的家人一样普普通通的老百姓的喜怒哀乐,荣辱生死
没错,纣王残暴不仁,活该被武王所灭,可那些为了迎合他,为了飞黄腾达而罔顾国家命运,百姓生死的臣子们,难道就没有罪过吗?若真是如此,怎还会有“助纣为虐”这样的词呢?
陆钧心头一跳,眼前浮现起那天李尚源咬牙切齿地说出的那一句——“你们以为你们就可以这样随意让人生,让人死吗?”——陆钧闭上眼睛,视线里一片黑暗,可李尚源的脸却仍然清晰,在那惊心动魄的影像消失之后,陆钧睁开了眼睛。他的心里渐渐平静下来,可他脑海中的思绪却还在不断翻涌着,他那一管旧笔如有神助,落在纸上,瞬间写出了这样一行字:
“周王以义正名,而有不臣之讨焉。”
陆钧舒了口气,对自己这个破题颇为满意,刚想接着往下写,常晓成第一次帮他批文时说过的话却忽然在他耳边响起:“文章开题处,最忌讳的是‘破自破,承自承’,破题和承题二者要如二龙抱珠一样,才能有一气呵成的感觉。”
陆钧心中一凛,把刚才想到的一句承题彻底推翻了,思量了一刻,方才下笔写道:
“夫不臣于周,此其罪未可定也,而遂以不臣之罪征之,所谓名以义起耳。”
这两句奠定了文章的基调,陆钧开始思考后面的内容——笔尖悬在纸上,他眼前的墨迹却渐渐模糊,慢慢晕开,那纸上仿佛出现了熊熊燃烧的火把照耀下黄家金碧辉煌的地宫,那些赤.裸的女子和她们惊恐的眼神,冰冷的躯体,李尚源眼中比火焰更加炽热的悲愤,陆兴璘那一深一浅的脚步,任怀容离开的时候复杂而惆怅的眼神他真的很难相信,世上竟然有人会眼睁睁看着这些悲剧发生,并以此为乐,难道真的像常晓成想说,却没敢说出来的那句话一样,“天下将亡,必有妖孽”吗?
看着眼前黑压压一片正在奋笔疾书的士子们,陆钧心中不禁一阵感慨:放眼整个大魏,不知道有多少这样想要入朝为官的人,然而这其中,又有多少人是想要为民请命,为天下苍生而读书,又有多少人只是为了光宗耀祖,中饱私囊,甚至是为了能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以便将来能肆无忌惮的横行天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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