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贵妃得注意着脚下。”
直到脚下磕了那高难及登的殿槛,陆芙鸳才悻悻回过神来,眼前映了蓝德弓身低腰模样,瞧她磕在槛上,那拂尘不由往地面扫了扫,让她注意着。
陆芙鸳抬脚跨入,却是先回身拉起还拖在外头的绵长裙尾,半空是蓝德似伸又收的手。
“不用了。”她随意一拉,那衣尾便轻盈扬起,翩然落入殿内。
有奴才阖上门来,她余光瞥见殿内是随之渐渐暗了,顺眼望去,殿内烛光微萤,踏的是一往更里迤逦绵长而去的软绒锦垫。步子随之而去,先是遇上了一左一右两扇高屏,一刺幽兰,一刺坚竹。
那兰竹随蓝德细声语起,左右开去,本以为是路敞堂亮,却还见一墨色纱帘飘摇阻隔在前。
陆芙鸳伸手挽起,抬眼,视线才能延长了去,是一宽豁大殿,却如外殿一般暗。
只留梁上窗棂落了光来,下敛亮在离陆芙鸳远之又远的殿内最高处。
视线延长而去,再是随着龙纹台槛一阶阶往上,一案一椅,鎏金龙纹却肆意盘踞其上,让简单至极的组合忽地上了殿堂,为帝王所用。
陆芙鸳随那绵长软垫一步步近去,一男儿形影愈见清晰。
墨衍,是如往昔一般墨色长衫,襟上却是虬龙戏在雅致的竹叶间,略显怪异的配搭却被他着得竟是如珠璧交辉般益彰。今日似儒生将乌黑束发随意绑过额前,其下是墨衍那英气眉宇,额旁垂下青丝,随着他的动作肆意翩荡。
似是因得那诗书气息与墨色竹韵的映衬,他眉目间竟是有一般文人儒雅韵味。墨衍欣长身影驻在龙椅前,陆芙鸳愈近了,抬眼看去,只见一双迥劲的大手正在龙案铺垫的宣纸上笔走龙蛇。
知他文墨时不喜人扰,陆芙鸳只在殿下微微福身,便抬步悄然走近。
她一阶阶步上龙纹台槛,髻上敛光珠随她一步一摇,闪泛着墨绿异光。终是站定,她在一旁默声寻着墨锭。轻拿起之,视线落定在了刺金砚台上,将墨锭端送入,细细研起。
她余光瞥去梯阶,只见自己那纱白裙尾竟一阶一阶来蜿蜒在上,应得是长之又长,未随她绵亘而来,没落得堂上的亮。但那纱白伏在那阶上,也似敛了雾薄蟾光,莹莹泛起。
最是女子一双柔荑力道使得恰到好处,不急不躁,研出的墨汁均匀细腻。
想来是陆芙鸳伴侧研墨最久了,年昔来去,她将墨与水的交融拿捏得愈发精准到位。
但片刻,她却蹙起了眉。因为慢慢研来,墨锭前段触到了生硬结块。
忽忆起方才行轿时蓝德碎语念念叨叨,说什么毛手毛脚的小宫女没摆弄过文墨隔着轿撵,她没细听来,但这结块该是那宫女弄出来的。
二人无言,身旁只有笔走宣纸那娑飒声音。因不想浪费了这好墨,陆芙鸳并未重新清砚重新磨。
她手上动作愈发慢了些,心上只想着,细细研,应该不会
然而下一秒,那粘在砚台底端较大的结块被木然研得整块偏去一边,墨汁被挤得飞溅——她先是一惊,心里更默默祈祷着。
陆芙鸳悻悻抬眼,那墨汁偏就全然溅入那行笔潇洒的字里,行间,那脏污洋洒其上,又细细漾开来,与整篇行笔利落的章文愈显格格不入。
触目,即惊心。
陆芙鸳僵在原地,回神间第一反应是迅速低垂着头,脑中飞快思索着话语。
思得入神,自是没注意到那飒飒落笔声止了。
愣神间,有一胸膛贴近她后背,又微微欺下身来轻压在她脊背上。
她怔然落眼,却发现研墨的那只手上多了一只温热的大手。随着身后那身子弯腰,忽地有一股檀香气息化丝钻入她鼻尖,一呼一吸间才复了她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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