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世代相传的,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交上来的租子比当年定的还少。要知道,如今外头田亩的产量比原先增了一半不止,我们这里倒好,一年里几处不是报旱就是报涝,使人去问时,更是上下众口一词的。这么着,主子倒让奴才架空了。那庄子先养着他们,手指缝里漏出来点儿给主子。就这样的,还得管他荣养,这荣养银子还得年年涨!
这只庄子一件,还有府里各样采买的呢?库上的呢?更别说还有借了主子名头在外争买田地欺行霸市的了。这其中积弊之重,可想而知。”
惜春道:“既如此,很该改上一改才好。底下的奴才们,得用的留下,不得用的就发卖了。庄上也该清查一遍,定下规矩,每年换一回庄头。横竖咱们也不短人使。再多分几个人出去明察暗访,不怕管不住他们!”
贾兰接话道:“费那劲儿!我朝律例,为奴者无私产,只派人去自上到下各处抄查一遍,吞进去的自然都吐出来。有犯法违律的一概送去衙门论刑,整家撵了出去。还有什么不清爽的!”
迎春摇头对李纨道:“原听人说‘何不食肉糜’,如今眼前又见着两个。”
贾兰道:“怎么?律法可就是这么规定的。”
迎春笑道:“若凡事皆可依律而行,天下还有什么冤屈苦楚,还喊什么青天大老爷?!”
贾兰还待说时,惜春拦了他道:“方才不还说了,咱们家里尚且不能呢。小丫头们犯了错,宝玉还要护着。何况旁的?再说了,你不知道香菱?宝姐姐他兄弟还为她打杀了人呢,如今不都好好的!可见咱们想容易了。”
贾兰摇头道:“打铁还需自身硬,为主的先就歪了,又去说奴才什么。‘上昏昏然不知其弊,下恍恍然不知其病,其何以救之哉!’咱们也不用说这些没用的,还不如说说符呢。”
惜春深以为然,他两个便抛下这头,让到一旁桌上指点比划去了。
迎春笑对李纨道:“我知道嫂子也不会是专门来给我讲家务事的,定有别的话。”
李纨点点头道:“你也知道,我自然不喜这些事情。只我想着,既说‘何处不道’,可见这些事里自然也有道可悟的。这些日子,眼看着拆东墙补西墙,上出政策,下应对策,忽然对一句话有感。才想说给你听听。”
迎春忙问是哪句。
李纨道:“就是那句‘企者不立,跨者不行’了。方才说了,如今府里的情形,要勉强维持往日定下的规矩,实在是力有不逮。若非自家先收起来,恐怕到时候要成大祸。喂惯了的豺狼断了食,哪有不反噬其主的。
以之喻人,也有一比。但凡行事举止有‘费力造作’之感的,多半难以长久。若是自心不查,反以此为常的,过后必埋下祸患。且这‘企’与‘跨’者皆大费心力,实是有伤命之根本。”
迎春听了缓缓点头道:“常人总多欲成为‘非己之人’,或欲更得权势,或欲多增容色,这其中细品起来,确有费力之感。便是嫂子所言之‘企’‘跨’二字了。”
想了想,又问:“到底这有求总是常态,就没有离了这‘企跨’两字的追求之道?”
李纨缓缓道:“既说有‘企’,自然也有‘常’。以形象喻之,这‘常’如同平地,你我非要在某一处造作高企,恰如在其上堆出一个高丘来。然则全部心力所成此一平地,既要生作堆高处,不得已,自然得有失了其土的低洼处。是以这‘高’乃是以往后的‘低’来成就的。”
迎春恍然道:“恰如水兴波澜了,起起伏伏,总走不脱那个水面。”
李纨点头,迎春又道:“是了!这要真能有所成,就得添里头的水量,整个水面高了才是真的高了。”
李纨笑道:“我正要说,你已经明白这意思了。万事到头,还是要回到这个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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