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翻腾。朱九的反应他尽收眼底,做批注的人的确不是陆炳,这个人应该比陆炳更尊贵,更强势。
这样算来,天底下还能有几个人呢?
“既然都督欣赏我的才华,”陈惇就道:“那我就大胆假设一下,你抓我来这里,就是想让我写出类似白蛇c杜十娘这样的话本了?这也是大都督的意思吧?”
“不错,”朱六走进来,哈哈笑道:“都督喜欢你的,可惜你的两部作品,总共加起来不过六七万字,一天就读完了,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
“所以你们就是想让我多写几篇,”陈惇手一摊:“不至于把我关在这里吧,让我回家,我保证也能写出来,如期交稿。”
“你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朱六道:“安安心心创作吧,这也是为你好。”
于是陈惇就在这个名叫“管赵小筑”的地方开始了他创作的高峰期,他的速度让时常前来看望的朱九和朱六惊讶,也让在这里伺候他的下人仆妇感到不可思议。在这些人眼中,陈惇几乎不需要思考,下笔如神,仿佛所有的故事情节都在他脑中完全构思好了一般,他们在做完了手中的活儿之后,就会围坐在陈惇身边,听他讲述一天积攒的故事,这些故事或是离奇,或是光怪,总是让人听得如醉如痴。
陈惇不过还是选取了三言二拍里的故事,在几篇经典过去之后,陈惇发现送回来的批注,反而对他的多了些批评,认为大都是一个套路,比如历经千辛万苦最后证得团圆。
陈惇惊觉到此人的敏锐,他选取的卖油郎独占花魁c蒋兴哥重会珍珠衫等几篇,确确实实都是这么个路子,原以为这个人会喜欢,结果人家反而认为他落了俗套。
“六爷,”陈惇就抓住朱六问道:“你家都督喜欢听鬼怪故事吗?”
“不——”朱六本来已经否认,却又想了想,不确定道:“什么样的鬼怪故事?和白蛇传一样吗?”
“不一样,”陈惇道:“白蛇传是学唐人传奇,我要写的则立意近于六朝之志怪。”
“志怪?”朱六想了想,道:“类似湖海奇闻那样的?”
湖海奇闻是弘治时期周静轩撰著的一部志怪传奇集,陈惇也看过,却摇头道:“不是那样的。”
明代的志怪没有脱颖而出的,志怪群书大抵简略,又多荒诞不情;而陈惇要抄录的聊斋志异是独具一格的,就像鲁迅的评价——独于详尽之处,示以平常,使花妖狐魅,多是人情,和易可亲,忘为异类。
聊斋这本书不单单是写鬼写妖,全书四百九十余篇,倒有一大半是在讽刺社会黑暗,揭露封建统治或者抨击科举制度的腐朽,陈惇在挑选上面,格外精心。他可以偶尔或者适当地选择刺贪刺虐的,但绝不敢过于露骨,甚至还要删减掉一点东西,第一次的时候,他就选择了婴宁c罗刹海市两篇,不久之后传回来的批注上,陈惇发现这位“玉熙主人”颇为喜欢婴宁,做了许多批注回来,都是赞叹婴宁的天真烂漫。
这个人自称“玉熙主人”,对陈惇来说,无疑是确定了他的身份。西苑玉熙宫的主人,除了嘉靖帝,还有谁呢?
更有意思的,玉熙主人堂而皇之地和陈惇做起了笔友,仿佛迫不及待一般,把自己的许多理解都告诉了他。他说婴宁出生于幽谷,受育于鬼狐,不审三从,不知四德,无视长幼之序,不用进退之仪,若是别人,就是粗鄙村妇,可是婴宁却率性自然,永葆天真,使人不由自主心生喜爱。
陈惇看他的回复,自己的文字不过千字,他却能洋洋洒洒写个上万字的感想,胡诌漫谈,能从拈花而笑说到诗经,又说到官场上去,简直像个絮叨的婆娘一样,真不敢想象在深宫之中的皇帝究竟憋了多久,想来身边的奴仆,不是说话的对象,君臣关系又时刻勾心斗角,甚至连个枕边的知心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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