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那副散漫面孔,再不与我纠缠这个话题,只从桌上替我端了杯茶来。
我从他手中接过那荷叶旋盏造型的白坯茶杯,蓦然觉得有些熟悉,侧头细细一想,才想起这是成亲第二日从慎思堂出来时,在一个叫西儿的小丫鬟那里看到的,因着做工奇巧,且是未着色的半成品故而印象深刻,我记得西儿说这是柔川夫人的茶具,怎么跑到了我的屋里。
于是徐徐喝了口茶,貌似不经意地开口,“这套茶具做得倒巧,却不是我屋里的东西,婧容怎么这么糊涂,该不是把别人房里的东西误拿了回来吧。”
苏墨华解释道:“你的东西王妃都已经下令包好装上马车了,可你这两日睡着,总要有东西用,这套茶具是从我那拿来的。”
“哦?”我神色微微一诧,“可我怎么记得一个小丫鬟说这是柔川夫人的东西呢?”
我不动声色地留意着苏墨华的神色,只见他面色一郁,清濯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歉疚,却立刻掩了下去,“是么,怕是物有相似吧。”
果然有隐情,可我已经要离开王府,这里的事再没心思去招惹了,将茶杯还给苏墨华,“许是我记错了。”忽然想起刚刚他说的话,“你说我已经睡了两日?”
“没错。”苏墨华点头,神色中还带些许隐涩的担忧,“那日你在湖边跪得太久一直血气不畅,又受了些风寒所以发热不止,昨天夜里才退热。”
听了他的话我心中微微一苦,我还病着王妃就已经下令包起了我所有的东西,想我从入府以来对她恭顺有加,如今她这样急切地要将我赶走,如何不叫人心凉,垂了眼薄凉一笑,“王妃果然雷厉风行,不愧为府中主母之位。”
苏墨华听了这话也是默然,我深深吸了一口去,收起心中的自苦,向他道谢,“那日在湖边,多谢你了,最后还要你抱我回来,没有牵连你吧。”
苏墨华摇头,脸上浮起一丝古怪神色,缓缓道:“那日抱你回来的,是哥哥。”
我愣住,记忆里那个怀抱如此温暖,连那鲜活的草木气味也叫人留恋不已,怎么会是苏墨行,我不愿相信,但是苏墨华不会骗我,想来是我那时神志不清,产生了错觉吧。
不愿再多想,我懒懒窝回柔软的锦被中,不小心挪动了双腿,又是一股酸麻,我轻“嘶”一声,皱着眉头忍下,“如今我已经醒了,便即刻动身吧。”
车马辚辚驶离晋安城时我挑开车帘回望城中重重檐瓦,心中除去淡淡的落寞竟生出一股解脱之感,终于脱出了那禁锢我富贵牢笼,整个人好像都轻快起来,只是仍然心有挂念,如今皇上对苏家动手,父亲作为士族文臣之首,能否保全自己与家人呢?恍惚自嘲一笑,纵然父亲与姑姑视我为弃子,我依旧无法不担心。
暮色渐浓,晋安城繁华苍沉的剪影渐渐瞧不分明,只有车轮的辘辘声响,伴着我渐行渐远。
时光如流水,须臾指间过,转眼我已在长泽住了一年有余。
长泽是兰容东面的一座滨海小城,距离晋安城五百余里,远不如晋安城繁华热闹,然而这里民风质朴,气候湿润宜人,每到日头西斜,暮色霞光便如薄纱笼染,洒在铺路的石板上,拂过的风染着来自海上的水汽与微咸的气味,整座城中便是说不出的安逸与闲适。
这一年中肃毅王府便像忘了我这个因过别居的世子妃一般,从未来人询问过我的境况,但因着我到底是御封的郡主,还是每月按时送来一应吃穿用度。
而家中对于我的迁居没有表露任何态度,这一年间几乎与我断了联系,只有哥哥于去年年关过后来过一封家书,信上说父母身体安康,姑姑平安诞下一位小皇子,皇上十分喜爱,赐名扶缨,于满月时封临梁王。又殷殷嘱咐我切勿忧思过甚,伤了身体,还说等到天气暖一暖便来长泽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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