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江浸月心跳都大了些,草草掠过一眼,旋即像受惊似的躲开。
这样的形容身段,她曾在另一个人身上见过。
那日她出门倒泔水,一驾香车忽然从路中间驶过,几个鲜衣纨绔打马紧追其后,赏了她一身新鲜的泥点子。
车帘匆匆掠起,又匆匆落下,露出车内美人慵懒妩媚的侧脸,如海棠春睡未足。
连未开蒙的三岁稚儿都晓得,那是京城第一美人江溶月,却没人知道,江溶月还有她这么个脏兮兮的孪生妹妹。
江浸月垂眸,目光漶漫如月华点波,鸦羽色睫毛在眼底落下一弧叠影。
姐姐是六年前跟爹爹回江家去的。
她记得那天海棠花开得甚好,她和姐姐干完活正躲在丛中斗草,爹爹踩着花香来看她们。
她以为爹娘要和好,颠颠跑去厨房忙活,累得直不起腰。
可当她捧着金乳酥蹦去花厅时,却见姐姐摇着爹爹的手撒娇“这些菜都是女儿亲手做的,爹爹可还喜欢不喜欢的话,女儿再重新做些来与爹爹尝尝。”
爹爹很喜欢,所以拿一颗糖换走了她的姐姐。明明斗草还没分出胜负
那阵子阿娘天天抱着她哭,夜里都不敢合眼,怕一睁眼她也会不见。
再然后阿娘就给她改了名,从“愿逐月华流照君”的“流月”,改作“别时茫茫江浸月”的“浸月”。
她也应景地开始往脸上抹煤灰,免叫阿娘见了她就想起姐姐,白白掉金豆。
最后一绺发束挽好,梳头的丫鬟咧嘴憨笑,“姑娘真好看”
这是掏心窝子的大实话。她受多了大姑娘的气,见二姑娘乖巧,心不自觉就偏过去。就算两人长得一样,她也觉二姑娘比大姑娘好看
也不知老爷当初怎么就舍了她,接走她姐姐的
江浸月敷衍笑笑,低头绕手指。爹爹真来接她了为何她心里毛毛的
那二人并未发觉她有异,收拾完就躬身退出门。
“真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差点以为是大姑娘回来了。”
“这才倒霉呢多好的姑娘,老爷竟舍得让她替大姑娘去嫁那陆家三公子,真是唉。”
转念一想,她又把自己给否了。六年都不去看一眼的女儿,那应该是很舍得了。
“啊还嫁啊那陆家都败成什么德行了,老的不中用,小的又不顶事,听说前几日那追债的都闹上门了。别家躲都躲不及,老爷咋还上赶子往过贴”
“比不得人家爵位还在呀,老爷看中的不就是这个”
“可是他家三公子不是都摔崖,没了么”
“噤声这事你也敢胡吣,仔细叫老爷听去,骨头都给你拆咯”
稍年长点的丫鬟赶紧打住,忧心忡忡地回望眼屋子。被斥的那个吐吐舌,不敢多言。
隔着轩窗,江浸月双脚一软,整个人垮在椅上。黄昏霞光穿堂入户,在她雪肤上沁出一片冷月似的霜白。
这对话没头没尾,内容都大大超出她的认知,她的小脑袋瓜都快烧爆了。
陆三公子是谁她为什么要嫁他
这几年她靠阿娘教给她的调香手艺,赚了点小钱。再熬两年,她就能攒够钱在外赁间屋子,带阿娘离开。
她不想嫁人,更不想替别人嫁,她只想守着阿娘过日子,这样也不行么
新衣料子极好,折换成现银够她和阿娘吃上一整年,她只觉浑身刺痒,低头扯衣带。
不是她的东西她不要
珠帘呼啦掀起,叮叮咣咣砸在门框上。
夏婆子叉腰四下扫视,目光锉到江浸月身上时,顿了顿,旋即竖眉上前拧她耳朵,“好你个死丫头,衣服不洗,跑来姑娘房里偷东西说这些都是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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