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湾过的第一个新年,是在凌府里过的。
白湘还特意给他封了红包,拍着他的手笑说:“你好歹也算是我们家的人了,哪能让你在外头过年。”
团圆饭,或许不能再叫团圆饭,人未团聚,何来圆满。
一如去年那般丰盛,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大桌。
谁都没有心思吃得太多,仿佛每一口都能回想起当日的团圆。
竟是年不成年。
凌双年似乎对这样凝滞的氛围心知肚明,叹了一口气去了书房。
“别管他。”白湘有些无奈的笑道:“我们继续吃。”
“一转眼来台湾就一年了。”凌慕颜努力找着轻松的话题:“不知道大哥在英国怎么样了。”
“他上次还说过年就回来。”白湘顺着她的话道:“这都大年三十了,连个人影也没见到”
柳陌红在她们絮絮的谈笑声中望了望空空如也的身侧。
去年这个时候,那个人还坐在他身边,温柔且坚定地握着他的手。
那时他顾着那人身上的伤,心底全是满满的感动。
那时他从未想过,若是有一天离开了那人,他会怎样活着。
耳畔响着的仍是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声,街上的喧哗落进这方虽然宽大却格外寂静冷清的庭院里,更显得落寞。
不知苏州城的青石桥上还会不会有戏子唱一曲昆腔,只是他知道,再也没有人会为了讨他欢喜,而费尽心思地赠他满天满河的盛大烟火了。
白湘注意到了他的情绪低落,伸过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小柳,开心些,你这么闷闷不乐的,看着真让人心疼。”
柳陌红勉力笑笑:“我没事。”
已经连续有月余没有收到凌霄城的信了,前线一日比一日坏的情报也陆陆续续传来。虽然众人都竭力瞒着他,但街头巷尾口口相传,他总能听到些风声。
听说日本兵已经攻破了南京,昔日歌舞升平的秦淮河畔如今变成了一片血色的人间炼狱。
听说每日都有无数的人死去,有将士也有平民,尸骨遍野。
听说日本兵的一颗炮弹就能炸平一座村,管你是有三头六臂也逃不脱
他不敢再想下去。
但他无能为力。
如果可以,他宁愿那人不是什么只手遮天的将军,只需平平淡淡地和他生活在一起便好。
他抬头望着窗外的疏朗月色,仍是不染红尘不惹世事般清明碧落,同照人间。
就连守岁也是去佛堂守的,跪在厚厚的蒲团上掌心合十,口里念的心里想的都是平安二字。
不求闻达称雄,只祈平安归来。
佛堂中那一尊鎏金的斑斓佛像据说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是大清朝开过以后流落出宫的,凌家花了大价钱从庙里请回家来的,此时那莲座上的佛眉目慈悲怜悯,无悲无喜的看着芸芸众生。
其实由于西化的影响,凌家并不信佛,平日里祈福焚香也是图个心里平实;然而眼下这样的节骨眼上,不论是佛是道,只要是能求得的,她们便信。
只不过即便是跪在佛像前,柳陌红心里也是突突的跳着,难受的厉害。
从三天前起他便这样了。不知是何缘故,老是有种不祥的预感,像是阴云一样笼罩着他的全身。
绮罗只当入了冬天气骤冷,他身子骨弱染了风寒,煮了两天的姜汤给他喝,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起来。
尤其是今日。
这样没来由的不知道任何原因的恐慌,让他担心到了极点。
“小柳,怎么了”跪在他身旁的凌慕颜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苍白脸色,问道:“身体不舒服那就不要守岁了,先回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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