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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倒在地下。他来了,搁了一个小提包,转身骑车就去“奔”酒菜去了。他“奔”来的酒菜大都是羊肝c沙肝。这是为他的猫“奔”的,他当然也吃点。他喂着一只小猫。“这猫可仁义我一回去,它就在你身上蹭蹭”他爱吃豆制品。熏干c鸡腿c麻辣丝小葱下来的时候,他常常用铝饭盒装来一些小葱拌豆腐。有一回他装来整整两饭盒腌香椿。“来吧”他招呼全店酒友。“你哪来这么多香椿这得不少钱”“没花钱乡下的亲家带来的。我们家没人爱吃。”于是酒友们一人抓了一撮。剩下的,他都给了老吕。“吃完了,给我把饭盒带来”一口把余酒喝净,退了杯,“回见”出门上车,吱溜没影儿了。

    老聂原是做小买卖的。他在天津三不管卖过相当长时期炒肝。现在退休在家。电话局看中他家所在的“点”,想在他家安公用电话。他嫌钱少,麻烦。挨着他家的汽水厂工会愿意每月贴给他三十块钱,把厂里职工的电话包了。他还在犹豫。酒友们给他参谋:“行了电话局每月给钱,汽水厂三十,加上传电话c送电话,不少坐在家里拿钱,哪儿找这么好的事去”他一想:也是

    老聂的日子比过去“滋润”了,但是他每顿还是只喝一两半酒,多一口也不喝。

    画家来了。画家风度翩翩,梳着长长的背发,永远一丝不乱。衣着入时而且合体。春秋天人造革猎服,冬天羽绒服。他从来不戴帽子。这样的一表人材,安乐居少见。他在文化馆工作,算个知识分子,但对人很客气,彬彬有礼。他这喝酒真是别具一格:二两酒,一扬脖子,一口气,下去了。这种喝法,叫做“大车酒”,过去赶大车的这么喝。西直门外还管这叫“骆驼酒”,赶骆驼的这么喝。文墨人,这样喝法的,少有。他和老王过去是街坊。喝了酒,总要走过去说几句话。“我给您添点儿”老王摆摆手,画家直起身来,向在座的酒友又都点了点头,走了。

    我问过老王和老聂:“他的画怎么样”

    “没见过。”

    上海老头来了。上海老头久住北京,但是口音未变。他的话很特别,在地道的上海话里往往掺杂一些北京语汇:“没门儿”c“敢情”甚至用一些北京的歇后语:“那末好武大郎盘杠子上下够不着”他把这些北京语汇c歇后语一律上海话化了,北京字眼,上海语音,挺绝。上海老头家里挺不错,但是他爱在外面逛,在小酒馆喝酒。

    “外面吃酒,香”

    他从提包里摸出一个小饭盒,里面有一双截短了的筷子c多半块熏鱼c几只油爆虾c两块豆腐干。要了一两酒,用手纸擦擦筷子,吸了一口酒。

    “您大概又是在别处已经喝了吧”

    “啊我们吃酒格人,好比天上飞格一只鸟读如“”,格小酒馆,好比地上一棵树。鸟飞在天上,看到树,总要落一落格。”如此妙喻,我未之前闻,真是长了见识

    这只鸟喝完酒,收好筷子,盖好小饭盒,拎起提包,要飞了:

    “晏歇会明儿见”

    他走了,老王问我:“他说什么喝酒的都是”

    安乐居喝酒的都很有节制,很少有人喝过量的。也喝得很斯文,没有喝了酒胡咧咧的。只有一个人例外。这人是个瘸子,左腿短一截,走路时左脚跟着不了地,一晃一晃的。他自己说他原来是“勤行”厨子,煎炒烹炸,南甜北咸,东辣西酸。说他能用两个鸡蛋打三碗汤,鸡蛋都得成片儿但我没有再听到他还有什么特别的手艺,好像他的绝技只是两个鸡蛋打三碗汤。以这样的手艺自豪,至多也只能是一个“二荤铺”的“二把刀”。“二荤铺”不卖鸡鸭鱼,什么菜都只是“肉上找”,炒肉丝c熘肉片c扒肉条。他现在在汽水厂当杂工,每天蹬平板三轮出去送汽水。这辆平板归他用,他就半公半私地拉一点生意。口袋里一有钱,就喝。外边喝了,回家还喝;家里喝了,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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