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焕倒不在乎。他当着很多人,把信和戒指都取下来,收回了。

    你们爱谈论,谈论去吧爱当笑话说,说去吧于金昌焕何有哉金昌焕已经在重庆找好了事,过两天就要离开西南联大,上任去了。

    文嫂丢了三只鸡,一只笋壳鸡,一只黑母鸡,一只芦花鸡。这三只鸡不是一次丢的,而是隔一个多星期丢一只。不知怎么丢的。早上开鸡窝放鸡时还在,晚上回窝时就少了。文嫂到处找,也找不着。她又不能像王婆骂鸡那样坐在门口骂她知道这种泼辣做法在一个大学里很不合适,只是一个人叨叨:“我口乃的鸡呢我口乃鸡呢”

    文嫂的女儿回来了。文嫂吓了一跳:女儿戴得一头重孝。她明白出了大事了。她的女婿从重庆回来,车过贵州的十八盘,翻到山沟里了。女婿的同事带了信来。母女俩顾不上抱头痛哭,女儿还得赶紧搭便车到十八盘去收尸。

    女儿走了,文嫂失魂落魄,有点傻了。但是她还得活下去,还得过日子,还得吃饭,还得每天把鸡放出去,关鸡窝。还得洗衣服,做被子。有很多先生都毕业了,要离开昆明,临走总得干净干净,来找文嫂洗衣服,拆被子的多了。

    这几天文嫂常上先生们的宿舍里去。有的先生要走了。行李收拾好了,总还有一些带不了的破旧衣物,一件鱼网似的毛衣,一个压扁了的脸盆,几只配不成对的皮鞋那有洞的鞋底至少掌鞋还有用这些先生就把文嫂叫了来,随她自己去挑拣。挑完了,文嫂必让先生看一看,然后就替他们把曲尺形或凹字形的单元打扫一下。

    因为洗衣服c拣破烂,文嫂还能岔乎岔乎,心里不至太乱。不过她明显地瘦了。

    金昌焕不声不响地走了。二十五号的朱先生叫文嫂也来看看,这位“怪现状”是不是也留下一些还值得一拣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金先生把一根布丝都带走了。他的凹形王国里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个跟文嫂借用的鼎罐。文嫂毫无所得,然而她也照样替金先生打扫了一下。她的笤帚扫到床下,失声惊叫了起来:床底下有三堆鸡毛,一堆笋壳色的,一堆黑的,一堆芦花的

    文嫂把三堆鸡毛抱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下,大哭起来。

    “啊呀天呐,这是我口乃鸡呀我口乃笋壳鸡呀我口乃黑母鸡,我口乃芦花鸡呀”

    “我寡妇失业几十年哪,你咋个要偷我口乃鸡呀”

    “我风里来雨里去呀,我的命多苦,多艰难呀,你咋个要偷我口乃鸡呀”

    “你先生是要做大事,赚大钱的呀,你咋个要偷我口乃鸡呀”

    “我口乃女婿死在贵州十八盘,连尸都还没有收呀,你咋个要偷我口乃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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