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昂昂地走着。甚至值日官喊“一c二c三c四”,他们也随着大声地喊。大队上街之前,要由地保事先通知沿街店铺,凡有鸟笼的有的店铺是养八哥c画眉的,都要收起来,因为土匪大哥看见不高兴,这是他们忌讳的他们到了县政府,都下在大狱里,看见笼中鸟,就无出狱希望了。看看这样的铜号放光,刺刀雪亮,还夹着几个带有传奇色彩的土匪英雄的威武雄壮的队伍,是这条街上的民众的一件快乐事情。其快乐程度不下于看狮子c龙灯c高跷c抬阁c和僧道齐全c六十四杠的大出丧。
除了下乡办差,保安队的弟兄们没有什么事。他们除了把两挺水机关扛到大淖边突突地打两梭把淖岸上的泥土打得簌簌地往下掉,平常是难得出操c打野外的。使人们感觉到这营把人的存在的,是这十二个号兵早晚练号。早晨点钟,下午四五点钟,他们就到大淖边来了。先是拔长音,然后各自吹几段,最后是合吹进行曲c三环号他们吹三环号只是吹着玩,因为从来没有接受检阅的时候。吹完号,就解散,想干什么干什么。有的,就轻手轻脚,走进一家的门外,咳嗽一声,随着,走了进去,门就关起来了。
这些号兵大都衣着整齐,干净爱俏。他们除了吹吹号,整天无事干,有的是闲空。他们的钱来得容易,饷钱倒不多,但每次下乡,总有犒赏;有时与土匪遭遇,双方谈条件,也常从对方手中得到一笔钱,手面很大方,花钱不在乎。他们是保护地方绅商的军人,身后有靠山,即或出一点什么事,谁也无奈他何。因此,这些大爷就觉得不风流风流,实在对不起自己,也辜负了别人。
十二个号兵,有一个号长,姓刘,大家都叫他刘号长。这刘号长前后跟大淖几家的媳妇都很熟。
拨开巧云家的门的,就是这个号长
号长走的时候留下十块钱。
这种事在大淖不是第一次发生。巧云的残废爹当时就知道了。他拿着这十块钱,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邻居们知道了,姑娘c媳妇并未多议论,只骂了一句:“这个该死的”
巧云破了身子,她没有淌眼泪,更没有想到跳到淖里淹死。人生在世,总有这么一遭只是为什么是这个人真不该是这个人怎么办拿把菜刀杀了他放火烧了炼阳观不行她还有个残废爹。她怔怔地坐在床上,心里乱糟糟的。她想起该起来烧早饭了。她还得结网,织席,还得上街。她想起小时候上人家看新娘子,新娘子穿了一双粉红的缎子花鞋。她想起她的远在天边的妈。她记不得妈的样子,只记得妈用一个筷子头蘸了胭脂给她点了一点眉心红。她拿起镜子照照,她好像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模样。她想起十一子给她吮手指上的血,这血一定是咸的。她觉得对不起十一子,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她非常失悔:没有把自己给了十一子
她的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这个号长来一次,她的念头就更强烈一分。
水上保安队又下乡了。
一天,巧云找到十一子,说:“晚上你到大淖东边来,我有话跟你说。”
十一子到了淖边。巧云踏在一只“鸭撇上”上放鸭子用的小船,极小,仅容一人。这是一只公船,平常就拴在淖边。大淖人谁都可以撑着它到沙洲上挑蒌蒿,割茅草,拣野鸭蛋,把蒿子一点,撑向淖中央的沙洲,对十一子说:“你来”
过了一会,十一子泅水到了沙洲上。
他们在沙洲的茅草丛里一直呆到月到中天。
月亮真好啊
六
十一子和巧云的事,师兄们都知道,只瞒着老锡匠一个人。他们偷偷地给他留着门,在门窝子里倒了水这样推门进来没有声音。十一子常常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来。有一天,又是这时候才推开门。刚刚要钻被窝,听见老锡匠说:
“你不要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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