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有女如玉
云南边陲古镇。小镇隐没深山,道路不疏,然水肥土沃,气候温润。
斑驳的明清古居自然散落,一式的灰墙黛瓦,飞檐兽脊。窄窄长长的青石板巷两侧,乌门铜环依旧,“济世堂”老药店散发的草药汤味依旧,铁匠铺的炉火仍通红的燃烧着,似乎几百年的光阴并未从这里流逝过。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一动不动的坐在院门口高高的木门槛上,手托着下巴,仰望着对面屋脊上一只冷眼行走的大猫。女孩肤如凝脂,眼若点漆,肤下似乎流动着一缕隐隐的月华,直如骨是玉做的一般。眉却微锁着,蕴含着一痕不该她这个年龄的忧伤。
“玉儿,”一个清癯的老者端着一盏碧油油的绿豆汤,送到女孩嘴边,慈爱的哄着,“天热,解解暑气。”女孩只抿了抿,再不肯喝,仍呆呆的望着房脊上的猫。那猫来回踅着,打不定主意要到哪儿去。老者怜惜的抚摸着女孩的头顶,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像失了魂似的!”
玉儿从小就不会笑,不喜欢玩乐,就爱坐在这门槛上,看头顶飞过的喜鹊,脚下的蚂蚁,看猫。别的小孩冲她丢石子,骂她小呆子,爷爷就很凶的把石子丢回去,打得他们屁滚尿流。玉儿是爷爷的掌上明珠,玉儿和爷爷相依为命。
爷爷博古通今,学问很大。自幼便教玉儿读书习字,赋诗作画,说女子该温婉有致,腹有诗书气自华。玉儿虽性子孤郁,却聪颖好学,悟性极佳,深得爷爷赞赏。
玉儿三岁的时候,爷爷娶了后奶。
后奶是当地人,出嫁当天丈夫就死了。镇里人说她克夫,一直无人敢再娶。后奶才29岁,性情温和,有些怕爷爷。
爷爷跟后奶说玉儿体质阴弱,断不能跌了摔了,不能热了,不能冷了,洗浴要用清泉水温热了,屋子里一器一具要掸得干净,没有一丝污尘。
后奶口里应着,心里不以为然,背地里跟玉儿说小孩子要皮怠些才好养。
但是那天的事发生以后,后奶再也不敢说这话了。
那天傍晚,后奶像往常一样,在厨房做饭,玉儿坐在小板凳上看她忙碌的背影。后奶体态轻盈,乌油油的头发在脑后盘了个髻,插着一支累丝金凤簪,簪是爷爷送给她的,是个古董。玉儿模糊的知道,爷爷是做古董收藏生意的。
玉儿没见过妈妈,心里不自觉的把后奶当成了妈。
“玉儿,去园子里摘把小葱给奶,快点。”
玉儿应着,跑出门槛的时候拌了一跤,听得骨头清脆的“噼啪”一声,就疼得晕过去了。爷爷脸色煞白,手指簌簌的抖着,好半天才冲吓傻的后奶吼出一句,“拿药箱!”
爷爷把玉儿抱进屋,低喝后奶出去,严严关上门。后奶奇怪,又不敢问,只好趴在窗缝战战兢兢偷看。
爷爷在像药店的阿四一样熟练的给玉儿接骨。后奶心放下一半,原来爷爷会医术的。可接下来又不像了,他取了一束茅草,在屋中央踅着一种古怪步子,口中念念有词,手舞足蹈,同时把一种黑的可怖的药膏涂在断骨处。
后奶直觉得脊背往上冒凉气,这多像,像克夫的那天晚上。她被婆家人五花大绑,关进黑屋子,神婆就这样持着一根蜡烛又跳又唱,往她身上泼五牲秽物。蜡烛的光焰一明一灭的照见案上亡夫的画像,亡夫的面容一下狰狞起来,逼到眼前勒住她脖子喝问为什么害他。
一个噩梦,一夜间她从十九岁的美丽少女变成了人见人避的克夫寡妇。
后奶在太阳地里跪了一天的瓦片,心里对爷爷的敬畏深到骨子里,同时爷爷也成了她心里一个解不开的谜。
玉儿在床上躺了三个月,爷爷才让她起身走动。裂骨已经痊愈了,可爷爷仍时时惋惜的看着断骨处摇头叹息。
端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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