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小清，生在庄国与姜国山麓交接之处，我的父母以猎为生，只有我一个女儿。太鼎元年时，庄清联姻，十里红妆从潮白河岸一路绵延至庄州。将近年关，我父亲带着十四岁的我，第一次出远门，来到镇上贩卖虎皮和鹿茸。隔着两条街，我闻见锣鼓喧天，想去凑热闹，但又很犹豫，怕父亲打骂我。父亲顾着与人讨价还价，没心思理我。我张望着，像迷了路的梅花鹿，略带惊慌的，穿过人群烟巷慢慢朝热闹处凑过去。

    有四列队伍吹打着走过大街，他们有人和我一样的打扮，也有人穿着奇装异服。当我看见几个光头后脑勺留着长辫子一甩一甩时，便忍不住笑了。小孩子们都跟着华丽的马车跑，我也跟着跑过去。他们说车里坐的是清国的长公主，马上骑的是咱们大庄的三王子。

    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慕容狐，我人生中第一次的邂逅。

    他高高坐立在马头，脸上带着面具，我本来没法看见他的脸，也并未注意他。我想见的是三王子，听闻三王子用兵如神，在战场上百战百胜，是咱们大庄的常胜将军。我喜欢威武的男人，但不是像父亲那样，我喜欢的男人应当是个君子，而不是父亲那样粗鲁野蛮。

    我随着长公主的马车跑了一会，又去追三王子的马。周围人很多，迎亲的队伍走得很慢，我在山里跑来跑去惯了，所以力气很足，可以跑一天不用歇。我跟在三王子的马旁，却始终无法看见他的脸。他的身边总是围着许多属下，属下们都一脸凶相，就像每月寻父亲收取供奉的山长大人。但是有一个，很奇怪的，他居然戴着面具。

    小孩子们在旁边指指点点，唱着歌谣：“丑八怪，戴面具，戴了面具去成亲，洞房里，红烛亮，吓死婆婆”我伸手往他们头上一排打过去，吓唬道：“他可是大将军，小心把你们抓去牢里关几天几夜不许吃饭！”

    那时候，我觉得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有饭吃。

    家里太穷，还要交供奉，有时接连半月，父亲都打不到值钱的猎物，家里人就只能跟着饿肚子。我是家里最小的，又是女孩子，依父亲的意思，养不活就丢出去卖了。

    所以每次家里如果没有吃的，我都会很害怕，害怕父亲把我卖掉。所以我从不肯和他出门，今天是因为有值钱的虎皮可以卖，我才敢跟着父亲来镇上。

    小孩子们朝我做鬼脸，一灰溜又全跑光了。

    正当我被人群挤来挤去的时候，屋顶上突然飞出来无数的黑衣人，朝三王子杀去。周围的百姓顿时四处奔跑，有人摔倒在地，有人啼哭，有人被溅出的鲜血喷了满脸。我被人群撞来撞去，想去找父亲，但人来人往，我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

    我害怕极了，鼻头发酸，眼泪哗啦啦流了满脸。

    我在街头踌躇，往左跑跑，又往右跑跑，不知道什么时候，街上的人全跑光了，一个黑衣人飞到我面前，用剑指着我把我掳在怀里，道：“再过来，我就杀了她。你堂堂大庄国的三王子，在百姓面前，怎能见死不救”

    黑衣人话还没说完，就倒了下去，脖子里迸出的热血如瀑布般浇透了我的衣裳。

    我吓傻了，脑子里空白一片，除了瑟瑟发抖，连话都不能说。

    戴面具的男人走到我面前，道：“别怕。”可能是我当时太害怕了，听见他的声音，仿佛是听见了神的启示。我牙齿打着颤，两眼发黑，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我喊：“爹爹”

    戴面具的男人蹲下身，抱起我放在馄饨店家的板凳上。他轻声道：“没事了，别怕，知道回家吗？”我摇摇头，只知道喊：“爹爹”

    我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小孩子们唱的童谣：“进了洞房吓死婆婆”又想着被他杀死的黑衣人，骇得死死攒住双手，结巴道：“面具面具怕”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