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茶了?那是什么都听见了也瞧见了?
陆妍笙脸上青白交错,她唇微微地颤抖,同音素两个四目相对,支吾了半晌也没问出半句话来。
音素端着药碗子立在门口,神色倒是显得比她还淡定。方才屋里两人的话她听得一字不落,然吃惊也只是一瞬间,她是严烨安插在陆妍笙身边的人,见惯了大风大浪,虽骇然也能极好地收拾自己的情绪。
就这么僵持沉默了会子,脑子里一阵晕眩感袭来,陆妍笙别过头揉了揉眉心,终于开腔,“把药拿过来吧。”
罢了,听去了就听去了。至于听见了多少,知道了多少,她都一概不想追究了。严烨能堂而皇之毫不避讳地出入她的寝舱,自然是吃定了这帮子伺候的人不敢多嘴。以他的权势,弄死一条人命不过碾死一只蚂蚁,没有人敢说什么的。
音素应个是,捧着药碗上前,挨着她的床榻沿站定,“奴婢喂娘娘用么?”
她不应声,只是点点头。音素便挨着床沿坐下来,拿药匙舀起药汁给她喂过去,妍笙倒也配合,张开口便将药给喝了进去。她的眼帘低垂着,看不出是闭着眼还是张开眼,那神色漠然之中透出几分凄凉,直瞧得音素心口不舒坦。
说来,两人相识不过几个来月,可缘分是个怪异的东西。有的人相识数十年也不过淡如水的交情,而有的人却能一见如故。音素同陆妍笙年纪相仿又投缘,明里是主仆,暗地里却把她当妹妹看。
厂公和主子之间有些扯不分明,她是个剔透人儿,出宫以来早看在眼里。可督主狠心薄情,一言一行皆是算计,她分不清他对主子说的话是真是假,亦或真假各占几分,唯一能肯定的只有一点。一旦两人之间生出了变数,依着严烨同陆妍笙的道行高低,吃大亏的必是主子无疑。
音素一面给妍笙喂药,一面低叹出口气。她取过一旁的巾栉替妍笙掖嘴,迟疑了阵儿,又私下环顾一凡,终于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娘娘,您的事咱们做奴才的本不该多嘴。只是奴婢心疼主子,督主的心思深不可测,更何况”她说着微微一顿,那话里隐晦的东西不好再提了。到底也是个黄花闺女,想起这茬事免不了脸红一阵儿,又柔声道,“您可得千万思量清楚。”
听音素在耳根子旁这么一说,陆妍笙的眼猛地抬起来。听这个意思,这丫头是什么都知道了。她劝自己三思,说担心自己将来要受苦伤心,这话里还藏着许多话,音素没好意思说出口,她却听得明明白白。
无论严烨有多好的样貌多大的权力,他终究只是个内监,一个心狠手辣身体残缺的男人,是如何也不能够托付的。陆妍笙唇角浮起一丝自嘲似的笑容,就连她也看不起自己吧,天底下什么样的男人都好过内监,她刚才一直在门外,听见自己对严烨软语献媚,想是觉得自己蠢得没救了吧!
脑子里又热又乱,她躺下去,抬起手覆上双眼。合着眸子,眼前就是一片迷茫的黑。什么也看不见,倒能令头脑有几分清醒。方才严烨走前说的那句话,轻描淡写,却别有深意。他说她的眼睛不会骗人,是了,眼为心窗,心怎么会骗人呢?
她心中恨着他,偏偏要对他作出亲昵娇柔的模样,这是多大的煎熬,非己莫能体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时机,她要杀了严烨,她要制止一切重蹈覆辙。然而这一切仍旧太难,无论同他靠得再近,他仍旧是浑身戒备的,不能让他完全放松警惕,她就不能贸然动手,否则只会前功尽弃。
宽大的广袖下露出一截白生生的细胳膊,她一阵烦躁,心口那地方堵得发慌,这段日子她心里藏了太多秘密,一件一件几乎要将她压垮,她突然很想说说话,想找个人安安静静地聊一聊。这么想着,她道,“音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很笨?”平淡的语气,并不像疑问,倒像是自顾自地陈述一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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