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那套衣服带了来,我俩坐在一起,他给我讲了他是如何结识凯蒂卡的。“我来苏联工作时,在伦敦已有未婚妻,她是高级外交官的女儿。我们相爱甚笃,足可结成美满良缘。我的恋人提的条件是,我在苏联任职期满后应到西欧国家任职,这样她就嫁给我。考虑到这是个合理的要求,我就答应了。
“有一次我从莫斯科来列宁格勒办事,美国使馆的一位同事给我介绍了几位青年艺术家,凯蒂卡就是其中的一个。我们饶有兴趣地谈论起当代艺术的发展方向,而且我提议找机会再谈谈。所以,她才大胆地邀我去她家吃晚饭。我去了。她同母亲和弟弟住在一起,按苏联的标准看,住得还不错:有自己的房子。凯蒂卡的母亲很好客,给我做了苏联风味的饭菜,很可口。我们正吃着饭,突然从隔壁传来苍老的声音:”我饿。你们又忘了我。“凯蒂卡急忙起身跑过去。她妈妈告诉我:”那是凯蒂卡的姥姥,我的母亲。她卧床已经五年了。行动越来越困难,但除了凯蒂卡她不让任何人照看她。这可怜的丫头,也真够难为她的:她上学c工作c作画,还得照看老太太。“凯蒂卡很快又回到饭桌上,看上去平静c快乐:”姥姥闻见饭味就饿。其实我早已喂过她,现在睡着了。“这么说,五年来你一直在照看她,凯蒂卡”我问她。
“她很伤心地回答说:”她喜欢我这个外孙女。现在她把别人都忘了,连妈妈,也就是她女儿,都不认识。她只记得我。“他们还给我讲,凯蒂卡和弟弟如何每天用扶手椅把姥姥推到街上这算是老太太的户外活动。他们没有适合乘电梯的轮椅,也无法把房子换到一层。我建议他们最好把老人送到老人院。但他们全家人都攻击我:”我们怎么能把姥姥送进老人院,而我们自己图快活。人家会怎么想吧。她苦挣了一辈子,有权死在自家的床上。“凯蒂卡带着恐惧的神色望着我说:”戴维,你不会抛弃把你抚养成人的姥姥吧于是我想起,我那位未婚妻的母亲在老人院已好几年了,更不用说她姥姥了。她觉得这样对母亲更好,自己也方便。由此我突然想到,一旦我出点事成了残废她会轻易地抛弃我,就象抛弃她那中风的母亲一样。那天晚上我便下决心娶凯蒂卡为妻,但几年后才得以实现,那是在她姥姥逝世以后,我与未婚妻以及她父母吵翻了。在这项婚姻的审批上也遇到了很多麻烦,克格勃给凯蒂卡施加压力,让她别嫁给我。这促使凯蒂卡下决心出国。她说当局的作法很愚蠢,他们怎么能够决定谁应该嫁给谁,谁应该怎么个活法呢她甚至不想在这儿生孩子,那是因为担心孩子将来的命运不好。于是,我就娶了这么个妻子,跟她在一起老了,病了,也能心安理得,不必担心她会抛弃我。“
亲爱的诸位,凯蒂卡多走运。大家想想,像这样的女人俄国遍地都是,只是戴维不知道罢了。我知道许多家庭,他们都同有病的老人生活在一起,没人想到要抛弃他们。
“戴维的想法很奇怪,”佳丽娜评论道。“当然,西方的老人院跟我们的不一样。显然那边的老人能住单间,而且还有零用钱买东西。”
“你把他们看得太好了,佳丽娜。”奥尔佳笑着说。“他们没法能给老人单间住,至于零花钱,那绝对是胡说。要是国家养着他们,他们怎么还可能有零用钱呢那是资产阶级的宣传罢了。”
“不见得,没准儿真是那样。”爱玛说。“但即便如此,国家办的老人院与自己的家也不一样。即使有自己的房间和全套设备,他们的生活也不会幸福,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的家,没有儿孙在身边。我们为演员建了很不错的老人院,但我永远也不希望我儿子把我推到那儿去。从他的眼睛我就能看出,他决不会那样做。”
“现在说他将来怎么想还为时太早。”女人们都笑了。但大家都同意,晚年离家索居是很可怕的事情。
故事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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