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便到傍晚,夕阳渐渐沉入山下,只余斜光浸染流水。
常青抬头望了眼被染得通红的天色,回头对我道:“时间差不多了,来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心知这差不多是最后一处了。
最热闹的时候已经过去,街上人影逐渐稀疏。不过毕竟是七夕节,路过牛郎织女庙时,我仍闻得到浓重的香火味。
常青带着我沿着街道一路往河边走。
一条小小的旧乌篷船浮于橙红的河流之上,静静地停靠着河岸。
常青率先跳上了船,接着便在船上向我伸手,道:“上来!”
我住的村庄附近没有足以河运的大河,渔业也不发达,我与水最亲近的事不过就是跳进村边的泥泞河道摸泥鳅,船是从来没坐过的。
我一时没有跳下去,而是站在岸上,细细端详了一番这艘船。
乌篷船只有江南人才用,细细长长的。我之前只是听闻,从未得见,这还是头一回。光是看着,我便感到一阵与平日里不同的宁静平和。
“这船你从哪儿搞来的?”我新奇地问道,“别是跟谁抢的吧?”
常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回答:“不是,跟附近的老渔民借的。好说歹说了很久,他才答应借我。”
常青一向很能吃苦耐劳,听他抱怨的机会向来不多,他都能说好说歹说很久,那想来一定是费了番功夫的。一思及,他是为我才费这些精力,我心中便一阵苦涩酸甜。
我好笑道:“这是吃饭的家伙吧?能借到算你运气好了。”
“快上来吧,我都要手酸了。”常青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留,将手往这里递了递。
军营里的其他汉子自不会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方式待我,常青让我有种身上不是男子的衣袍而是女子的裙衫的错觉,嘴角忍不住微微扬了扬。
我就着他的手,到了船上。
乌篷船承受我的重量后,不稳地左右摇晃,我被晃得站不稳,脑袋直接跌到了常青的胸上。常青托住我的腰把我接住,我一仰头便瞧见他在夕阳的余光中灿烂的笑脸,露出两颗我再熟悉不过的洁白的尖尖的虎牙。
我一时不知自己的头是为什么晕的,因为常青的笑容,还是因为摇晃的船。
“你到乌篷下面坐着吧,我来划。”常青从船身里拿出一条船桨。
“我一起吧。”我道,让常青一个人划船,我却在一旁休息,这实在让我无法不生出愧疚之感。
常青摇摇头,对我微微展颜,说:“今晚,一定是我来何况,我只拿了一条船桨。”
我往船舱中一扫,果然空空如也。
“要不我们轮流吧?”我不泄气地问。
常青显然不想留一点余地,依旧固执地摇头。我嘴上没有再说话,心里却暗暗决定一会儿,常青如果稍微露出疲态,就去抢船桨。
我还是第一次坐船,十分新鲜。过去不是在老家,就是在遥远的边疆,我从未见过这般能被流水穿过的城镇,更不曾有过乘船游览的经历。因此,当船移动起来,河流在我身边打着细小的波浪潺潺而过的时候,我根本不舍得进入乌篷中,而是在船头蹲下,把手伸入清流中,感受水在指尖划过的触感。
斜阳西下,余晖近乎被河水吸入其中。
常青站在船尾,他划起来似模似样的,只是显得还有些生疏和笨拙,头上很快冒出了细汗。
我正准备过去强行接棒,他却把船桨丢回船中。
常青道:“不必再划了。”
我这才发觉,方才不过两臂之宽的小河,已经进入了更宽阔c更平和的河道。上弦月升入天边,星辰在夜空中辉放碎光。两岸的民居也点起了灯,竟让人一时分不清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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