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亮弯下腰蹑手蹑脚挪开几丈远，纵身一跃轻得像猫一样跳下院墙，眨眼消失在黑夜之中。     从杨屋村到香炉峰上百里山路，李阿亮凭着两条腿拼命往前赶，好不容易望见报国寺山门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方丈见是他也不多问，款待完斋饭任由他休息去了。报国寺不大，山门里面三进小小的院落，首进为天王殿，二进是大雄宝殿，后院则盖了座藏经楼。按理说藏经楼就该是藏经c阅经和讲经的法堂，可这座藏经楼里什么佛教经典都没有，只供奉了陆家先祖——大明副将——的牌位和衣冠冢。除此以外后院两厢还有僧房和斋堂二十余间。住寺的僧人不多只有七八个，所以日常清静得很。没人打搅李阿亮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明亮的阳光从东边窗户射进来落在枕头边，他呆呆地望了会儿墙上的日影，忽然醒悟到天已不早了忙要起床，刚一动就觉得浑身酸痛，上百里的山路真把他累坏了。“不行，不能躺着。”他嘀咕了一句咬牙翻身坐起来。官兵深更半夜闯进府来，毫无疑问，这是要捉拿老爷一家老小，就算老爷有过什么不是，女人孩子有什么罪过？斩草除根也太狠毒了。李阿亮直觉得胸口憋得难受，江湖中人讲究一个‘义’字，豁出命我也得把人救出来。可怎么救？单枪匹马是不行了，聚齐了民团硬抢？李阿亮微微摇摇头，府里男男女女一百多，都跟这事没关系，真要同官兵打起来子弹不长眼那得伤到多少人？李阿亮受苦人出身，从落草为寇那天起就发誓绝不欺压穷人滥杀无辜，到杨屋村以后他自认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十几年了，在枉死岗出手伤人还真是头一回，那也是一时冲动，还没到容县他就后悔了。老爷虽被抓了去，可他说过一没杀人二没放火问心无愧，就算押到桂林又能怎么样？这下完了，夏苍中了一刀毒性发作肯定没命，人是我杀的账可会算到老爷头上有理也说不清了。李阿亮懊悔不已，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莽撞全不想会给老爷招来杀身之祸。现在怎么办呢？李阿亮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去见夏翠。昨天晚上真是糊涂了，一到就应该直奔东府去求大奶奶，她为人善良绝不会为难老爷家人的，现在已然这样再后悔也没用了，说实在的，李阿亮一向敬重夏翠根本没想过行凶，当时情况危急慌乱之间一失手伤到了她，想起来就悔恨。祸是自己闯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李阿亮一咬牙下了狠心——这就下山回陆府，要杀要剐任由大奶奶处置只要放过老爷一家就行。主意已定李阿亮反倒踏实了，从容地下床倒满了一盆水，仔仔细细地擦了把脸，从离开藤县到现在几百里路风尘仆仆已经脏得不像样了。扔下毛巾，他拿过镜子照了照，方方的脸上眼睛不大，生得又平又直好像两个并排的一字，冷冷的目光从眼缝中射出来望着自己。李阿亮用粗壮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右腮上斜斜的刀疤，他记得这是上山入伙头一年同清兵交手留下的，险一险就死了。深山僻壤也找不着什么好郎中，胡乱敷了些草药躺了两个多月才拣回条命来。李阿亮苦笑了一下，当年死了就死了何苦活到现在，四十多了还是孤苦伶仃一个人，哪天黄土埋了连个哭丧的也不会有。这些年来过得安稳，自以为杨屋村就是今生的归宿了，没想到人到中年又落得个无处安身的下场。大奶奶和老爷对自己都不错，如今两家翻脸成了仇人真是要你死我活，夹在中间我到底帮谁，万一开打东西两府哪边我也下不去手啊。罢了，夏苍是我伤的，祸是我惹下的，还是赔上我这条命化解了吧，反正我也是无家无业无牵无挂。李阿亮扫视一下宁静的僧房竟然有几分舍不得，十几年了每次来都在这儿休息，这一脚迈出去就不会再回来了。“走了！”李阿亮说了一声大步迈出房门。他是常来常往的，有几个僧人迎面碰上也不搭讪直作没看见他一样。小小的报国寺分钟的功夫就到了山门。香炉峰在都峤山东部海拔最高，群山都伏于它脚下。寺外艳阳高照碧空如洗，纵目远眺郁郁葱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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