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宫,武成殿,武后常朝。
武后睥睨朝臣,许久没有开口,见不少朝臣勉力按捺蠢蠢欲动,做出恭顺忠耿的模样,不由哂然。
“罢了,也怕尔等憋出病来,今日且不议朝政”武后声音冷冰冰的,语速却是淡然,“江南道观察使冯君衡,连同江南道诸州刺史弹劾庐陵王,罪状累累,言下之意,哼,庐陵王似是十恶不赦,连苍天都看不过眼了,诸卿可有高见?”
听到武后松口,不待豆卢钦望有所反应,早已蓄势待发的给事中万国俊一趟子窜了出来,“陛下,臣有奏议,臣弹劾江南道观察使冯君衡及其已故的父亲,越国公冯智玳,冯氏父子阴图两端,毫无忠义,欺君罔上,才是真正的十恶不赦”
群臣闻言大哗,嘤嘤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殿中侍御史也是张口结舌,都忘记了自己的职司,没有出面压制,好在武后没有放在心上,她也是起了兴趣,哼了一声,问道,“哦?冯智玳已谢世五年之久,还会有什么罪过十恶不赦?”
“陛下,请容臣慢慢道来,事发垂拱元年”万国俊瞬间万众瞩目,更是昂昂然神气活现,他只说了这个年头,不少朝臣的身上都有一道冷霹雳擦过,汗毛倒竖起来。
八年前的垂拱元年,大事频发,是武后至为重要的政治转折点,废掉李显,扶立李旦,却又要临朝称制,以女儿之身独掌朝政乾坤,可谓开天辟地,遭到朝臣世家c公卿贵族激烈反对,武后大力扶植庶族衣冠,贬抑关陇贵族和门阀世家,以北门学士和酷吏铜匦残酷反击,那一年的大明宫,几乎是在血水之中泡过的。
武后挺直了脊背,双目如刀,“说下去”
万国俊吞咽了一口唾沫,继续道,“越国公冯智玳供奉四大天王白檀木塑像,蒙陛下隆恩,请入安国寺供奉,然而,与四大天王塑像同出一源的白檀木却并未全数进贡内库,剩余的大批木料,由冯智玳之子冯君衡暗中献给了皇嗣”
听到此处,宰相班的豆卢钦望,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很快又惨白如纸,那时候的皇嗣李旦,其实是名义上的皇帝,彼时武后临朝称制未久,朝臣或有不服,或有投机之心,多有人阳奉阴违,礼敬李旦,这恰恰是御座上的女皇帝,最最忌讳的。
“哼哼,哼哼哼”武后神情冰冷,冷哼连连,“好一出忠臣孝子的大戏”
“陛下,事不止于此”万国俊精神大振,赶忙火上浇油,“彼时,皇嗣近臣之中,有人藏奸,以白檀木打制器物,雕刻塑像,分赠与包藏祸心亲近之臣,以此为信物,联结一气,共同进退,所图”
万国俊跪伏在地,嚎啕大哭,以头抢地,“臣,不敢言,不忍言呐,陛下”
阵阵阴风吹过,武成殿鸦雀无声,只有万国俊叩头的声音。
“咚咚”“咚咚”像是死神渐行渐近的步伐,捶打在满朝文武身上。
豆卢钦望满头冷汗涔涔沁出,向着朝班之中使劲使眼色,然而一眼望去,曾经闻风而动的朝臣,要么神情呆滞,要么垂头缩身,努力不使人注意,还有十数人却是惊恐万状,只有一人露出了解脱的笑容,是翰林学士韦处厚。
自得知家中供奉的发妻雕刻,是白檀木所制,他无时无刻不饱受煎熬,如今,天网恢恢,总算到了赎罪的时候。
豆卢钦望见无人敢出来为皇嗣挡箭,一腔愤懑郁结,慨然快步出列,也是跪在大殿中咚咚叩头,“陛下,陛下呀,万国俊信口雌黄,血口喷人,所言尽是无稽之谈,凭空臆造,毫无根据,皇嗣乃国之储贰,何必做此营营之事?臣请陛下明鉴,陛下明鉴呐”
“国之储贰?”武后冷笑,“八年前,垂拱元年,旦可不只是储贰啊”
话中的刺骨寒意冰冻了整个大殿,豆卢钦望口不能言,涕泗横流,粘粘的几条晶莹,缀在花白的胡须上,悲凉莫可名状。
便是始作俑者的万国俊,也有些恐惧,岑羲给他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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