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位居长江以南,五岭以北,像是一条宽阔绵长的飘带,横在大周版图之上,论起幅员面积,江南道不是最广,毕竟大周东c北c南三面都有为数众多的都护府和羁縻都督府在,但论起管辖成建制的州府数量,江南道冠于天下,范围包括整个长江中下游以南地区,辖下五十三州七府,治所苏州在长江入海口,恰似给这一条肥龙,点上了灼灼闪亮的眼睛。
新任的江南道观察使冯君衡,抵达苏州城已近十日,却一直住在驿馆内,不入官廨,除了进城的时候,与各州郡文武官员见了一面,寒暄了下,便推说旅途劳顿,再也没有公开露面,也没有只言片语传出,各州刺史怀揣着厚重的灾情民情公文,却不得其门而入。
众多刺史都是守土有责的封疆大吏,不能离开属地太久,便推举了几个与冯君衡有些关联的刺史,联袂前去拜会,这次倒是见到了人,冯君衡与他们交谈了片刻,便传下命令,潘州刺史c房州刺史c黔州刺史三人留下,其余各自返回,他将逐一按临,安抚当地百姓。
其余刺史得了准信儿,各自离去,被发话留下的三州刺史,却惴惴不安起来,想着这十来天功夫,是不是有甚把柄罪过落在了这御史老爷手中,转而一细想,又放下了些心思,冯君衡选的这三州,都有各自的特殊之处,潘州乃是冯君衡曾经主事的故地,房州是庐陵王所在之地,历任钦差观察使都要另眼对待,至于黔州,是江南道地理最偏远,也是最穷困的州,想来是因此之故,才被留下。
冯君衡自诩君子,不做暗室之事,两日之后,他不单独召见哪一州,而是将三人一齐召来,居高临下,方正的脸上正气浩然,“三位刺史,本官详细阅览了你们的文书,却是极其失望,灾情粗疏大略,不尽不实,灾异缘由,也不见推理评析,一味诉苦,对黎民苦楚,毫无同情之念,对朝廷关切,毫无敬畏之心,本官甚为不满,甚为不满”
三州刺史被喷了满头满脸的唾沫星子,噤若寒蝉,惶恐不已。
“尔等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本官再与尔等一次机会,明日午时之前,本官要见到细致,全面且深刻的本州情形公文,盼尔等知晓大义之所在,识得关窍之轻重,休得自误”冯君衡一席话,说得冠冕堂皇。
三州刺史赶忙连声告罪,谢过了冯君衡的恩典,点头哈腰,告退而去。
三人在驿馆门口相顾片刻,却没有聚在一处商量应对之法,毕竟各掌一方天地,心中藏着的阴私罪恶之事,委实不少,冯君衡一番做作,给他们巨大的压力,再也不敢怀揣侥幸,掉以轻心。
要说压力最大的,当属房州刺史王鹤龄,冯君衡看似叱骂三州刺史,无非厚薄,但他偷眼看了好几次,冯君衡利刃一样的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的,没有须臾离开。
“大义之所在关窍之轻重”王鹤龄沉吟良久,他区区地方州县下僚,又能有什么大义,什么关窍呢?
猛然间,一缕黑影袭上心头,他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次日,三州刺史的公文都变得煞气四溢,黔州刺史的公文之中,揭发本地士绅与南疆土民勾结,倒卖良民入山为奴,行径令人发指,有伤天和,潘州刺史则剑指前任,指斥前任治下冤狱丛生,到任三年,杀人数百,不像官宦,更像匪徒,致使潘州一地,百姓不信官府狱讼,更信城狐社鼠,黑白颠倒。
冯君衡冷哼一声,将两份公文丢弃到一旁,并不理会。
拿起房州刺史的公文,才一搭眼,眸光立即大亮,伸手捋了捋颌下短须,绷着脸,忧国忧民地叹息,“我道江南鱼米之乡,何以频遭天灾,却原来,竟是有奸王作祟?却当深查一番,才不负朝廷信重左右,传令,即日启程,前往房州”
开门声吱呀作响,早有幕僚出去传令,一团漆黑在江南道大地上缓缓升起,弥漫开来。
神都,东城,怀化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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